星期六的早上,孫小米剛一愣醒就立即用手剝開了身後的窗簾。陽台外灰蒙蒙的天下,隔著欄桿還能見著隨風搖擺的棕櫚樹。那如掌狀分張的葉子有些也耷拉了下來,層層樹皮包裹著勁綠的柄,好似也準備著要過冬了。孫小米重新縮會被子中,將方才露出的肩頭包裹好,然後半躺在床上,眼楮閉著,腦子里瘋狂地閃現著知識模塊。終于,在一處斷了線,她骨碌一翻身,抓起衣服就立刻穿了起來。
「小米啊?」鄰床的方敏呢喃著,驚嚇了孫小米,那時她只在想著方敏為什麼還在寢室——若是平時,她不早早地去了實習單位麼?原來今天是星期六呀!于是在她想清楚了之後,便開懷了笑著對方敏說︰「阿敏啊,你繼續睡吧!」說畢,她就將自己的所有動作都行動得很輕很輕。就連出門的時候,她也是小心翼翼地用鑰匙插到鎖孔里旋轉後在門外輕聲上鎖的。
走到樓下,勁風撲面而來,孫小米的眼里剎那間就溢滿了眼淚,于此同時她還感覺到了頭部一陣劇痛,眼前頓時便呈現出了漆黑一片。于是,她立刻停下了腳步,抬頭仰望天空,黑色漸漸地轉為了灰白色,她用手摁著後腦疼痛的地方,心里思量著這是好事,因為天空本就是這樣的顏色。就在這時,她發現周圍路過她的人都撐了傘,再加上之前臉上也滴了豆大的雨點,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帶傘,于是又慌忙跑回樓上,開了門取了傘,還好那時岳珊珊與方敏都熟睡著,她重新繞回的響動並沒有多大的驚擾。
在回到樓下,雨下得比之前更急更密了,孫小米撐了傘正一路疾步地趕向教室。拐進西四樓後,黑暗的走廊讓孫小米眼前再次閃了黑,頭部劇烈的疼痛也再次襲來,她急忙抱頭挪步到牆壁邊上靠著,然後緩緩蹲下強忍著痛感憋出了淚花。不知不覺地,她變了姿勢,坐在了地上,然後看著咫尺不遠的教室後門,想著單憑著自己卻是怎麼也不能邁步前行了,就讓她感到萬分痛苦。而正此時,她看見自己身後冒出了一個黑影,隨著那黑影越伸越長,孫小米後背的肌肉也越收越緊,終于黑影停止了拉長,孫小米的肩頭也隨即來了一陣刺痛。
「小米,你干嘛不去教室?」當童曉蓓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後,更是讓她錯愕起來。她不知所措地用手撐在冰涼的地磚上,雨水滴濕的地面更是增加了涼氣的威力,那一刻,孫小米只覺得是自己穿得單薄了。同時,童曉蓓也伸出手去,架在她的腋下將她托了起來,還說︰「路太滑了,摔了麼?」孫小米听後,也模了模自己疼痛的右後腦,靦腆一笑,心想︰你姑且這麼認為也是行的。于是兩人一同進了教室。
自那晚兩人不愉快地分開之後,這還是她們頭一次「親近接觸」。童曉蓓把孫小米扶在藤椅中坐好後,又伸手去模了模之前見著孫小米摁住的腦後,那里並沒有起包塊,于是她笑了說︰「應該沒撞太嚴重,都沒腫呢!」孫小米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可是不可遮掩的是她額頭的冷汗已經滴了下來。童曉蓓見狀,抽了一張公共桌上的紙巾遞給孫小米擦著,一面還笑著說︰「這雨太大,你的傘又太小,是沒撐好吧。」孫小米抹下額前的汗滴,心想︰今天可真是好天氣!身體的所有不適都可以推給老天,這可真是求也求不來的巧合啊!她這麼自嘲著,一切都因不願與童曉蓓多扯談些什麼,就這樣,她將她所說的都默認了。
童曉蓓見孫小米始終沉默不言,雖說見她有時也會對自己的言說笑笑,可童曉蓓總覺得那並不真切,因為自打進了教室,借了燈光,她看見的是孫小米慘白的臉色與泛白的嘴唇,甚至連她伸手來接過紙巾時,冰涼的手指都毫無血色,這讓她覺得孫小米是在故意回避著自己。也許那時是她的心狹隘了些,覺得孫小米是還在介意那晚自己的無理取鬧,可她多少還是為這個用自己弱小軀體承載夢想的女生而感到敬佩與擔憂。
就在兩人陷入僵局的時候,後門開了,龔越埋頭走了進來。童曉蓓欣喜地朝他打了招呼,他也只是禮貌地回以微笑。當龔越剛坐下,童曉蓓就立刻「棄」了孫小米道了他身邊,與他低聲交流著。那時,孫小米正閉目養神,也正是這樣他倆的談話即使很小聲也都全然在一個寂靜的環境中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她好像不是很好,你留心一下!」童曉蓓輕柔地說著。龔越卻沒有任何聲響,大抵他是隨著童曉蓓的只是看向了孫小米吧。
「好像是摔了,她總捂著頭!」童曉蓓的聲音變得更低,龔越終于問了話,說︰「你見著了?」童曉蓓搖了搖頭,沒有說一句話,也更不願將自己所見的細說與龔越,只是用眼神懇求著他一定幫忙照看孫小米。龔越會意地點點頭,眼楮始終不離孫小米的位置。可是,他卻完全見不著她的面容。「到底有多憔悴讓童曉蓓有如是囑托呢?」龔越也不想多加追究,因為他思量著她身體不適一定是事實,因為昨晚大家一起吃飯時,她就只是看著並沒怎麼動筷子,顯然,從昨晚開始,她身體就不好了。
又過了一會兒,童曉蓓重新坐回了孫小米身邊,將手搭放在她的後背上,輕聲說︰「小米啊,今天吃飯跟著龔越他們吧。別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孫小米一听,愣地睜開了眼,滿眼疑惑地看著童曉蓓,她並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而此時,童曉蓓卻甜甜地笑了,直挺的鼻梁勾出了面龐精致的輪廓,臉上一側還顯現了淺淺的酒窩。
「什麼?」孫小米見童曉蓓只是笑著不願說話,便終于問了出來。
童曉蓓害羞地將臉一轉,說︰「今天下雨了,珊珊又沒跟你一同來自習,估計她是不來了。再說,我今天也要跟朋友去吃飯……」
孫小米听到這里,立刻打斷了童曉蓓的話,說︰「你今天也有飯局?」童曉蓓沉穩地點了點頭,那樣子這是十分確定的事。于是孫小米又繼續問道︰「你怎麼確定教室里不會來多少人?」童曉蓓笑了,看著窗外稀疏的雨,說︰「下雨了,有些人必然不會到吧。」孫小米跟著看向窗外,也笑了,因為她也是這麼認為的,尤其是兩個人的飯局居然巧到安排在同一天,而兩人又都對自己聚餐的人支吾不語,孫小米越發覺得這天空是無法放晴了。
果真沒過多久,童曉蓓收拾了兩本書便走人了。整個早上過去後,雨雖然漸小了,可楊崢始終沒有出現,這讓孫小米覺得既不可思議,卻又是在情理之中。直到中午周澤憲替了楊崢的「職務」吆喝起了吃飯,孫小米這才反應過來要看看時間。也就在那時,她才意識到,今早為了能快些來到教室讓頭痛的自己早點有依靠,一路快步趕來的她竟將放在衣兜里的手表給弄丟了。于是她心情萬分沮喪地坐在原位,對周澤憲的號召不予理睬。
「孫小米,走啦!」周澤憲站在後面又叫喊了一聲,孫小米轉過頭來,滿眼委屈地看著他。
周澤憲也是細心之人,見了這個狀況自然是要問個原委的,當得知她手表丟失之後,周澤憲也表示那塊精致的銀色手表弄丟了確實可惜。就當周孫二人都為那塊銀色手表扼腕嘆息時,龔越走了過來,對周澤憲說︰「我們先走吧,午飯我幫她帶!」就這樣,周澤憲朝孫小米擠了擠笑容,笑而不語地跟著龔越走開了。而孫小米一個人扭坐在藤椅中,回頭看著教室里的人紛紛離去,原本低落的心即刻全然被掏空了去,只剩下那塊遺失的銀色手表帶來的不安墜滿了她的整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