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錦楓推著輪椅緩緩的走在花園的長廊上,春天的風帶著它獨有的溫潤,和煦悠悠的吹著。
坐在輪椅上的中年女人名叫劉雪琴,是段錦楓的姨媽。
在一大片的草坪前段錦楓停下了腳步,遠處的樹木映射在已經漸漸西斜的陽光里,一片金燦燦的光亮。
劉雪琴翻轉身子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眯起了眼,她困了……
段錦楓听到一陣衣服摩擦椅面的悉簌聲響,低下頭看向輪椅里的劉雪琴,當看到已經閉上眸子進入夢鄉的她,段錦楓悠然平靜的眼中滑過了一絲溫柔。
段錦楓月兌上的外套,輕輕的搭在劉雪琴的身上。雖已到四月天了,睡著之後還是有點冷的。
在他有記憶的時候,劉雪琴便在他們家了,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有些精神不正常,他只清楚媽媽總是對這個姨媽很好……
似乎那都是媽媽欠她的。而且是那種永遠都還不起的那種欠……
段錦楓抬起頭看向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思緒飄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段錦楓很清楚的記得20年前被林華強帶走的他,在第二天偷偷模模跑回家看媽媽的情景︰
夏天的傍晚到處都彌留著未消散的暑氣,天空漸漸被烏雲籠罩,整個世界聚滿了暗黑。
風兒不帶一絲涼意的急促肆虐著,蔥綠的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枝干亂擅……
走到快到家的街道時,段錦楓好奇的看見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唏噓議論著……
好奇促使他走上前,費勁的扒開人群,向里面探進了腦袋張望著。
天空暗黑的已經看不太清楚十米以外的事物了,但是段錦楓卻一眼就看到側躺在一輛大卡車右前方的劉雪琴。
「姨媽!」
驚愕,訝異,恐懼,慌亂……段錦楓的心里升騰起復雜的情緒,一邊大聲的呼喊著,一邊快速的跑進了人群圍觀的焦點處。
「姨媽……」
段錦楓看到她左手胳膊上汩汩流出的鮮血,一陣心痛直擊胸口,眼中莫名的泛上了水汽。
「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劉雪琴單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凌亂的長發在風中來回蕩漾,她的表情呆滯,空洞的眼中沒有任何的焦點!
風吹得更加的厲害了,肆意的蹂躪著她的長發,黑色如瀑的發如群魔亂舞般的在風中強勁的來回飄蕩。
「孩子,她是你家人啊?」
站在人群里的一位大媽,看著跪坐在劉雪琴身旁的段錦楓好心的問道。
「嗯,她是我姨媽。」
段錦楓伸手欲扶起半躺著的劉雪琴,禮貌的回應著大媽的話。
「哦……」
「那邊那個女的是你什麼人啊?」
熱心腸的大媽用手指指馬路對面的位置。
「嗯?」
段錦楓有些疑惑的看向一臉惋惜表情的熱心腸大媽。
「那邊有人嗎?」
「嗯……在綠化帶里,死了……」
熱心腸大媽語重心腸的哀怨說道。
一道閃電瞬間滑過天際,照亮了綠化帶里一身鮮血,臉色已然素白的劉雪影。
「轟隆——————」
遠處的天空響徹起震耳欲聾的雷聲,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段錦楓在閃電的光照下看到了那個至親至愛的人……
磅礡的大雨浸透了樹木,打濕了路面,連夏日傍晚的暑氣也被它一並驅走了。
段錦楓停止準備扶起劉雪琴的動作,在大雨中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他的身上從頭到腳都盛著雨水,倨傲的頭在斗大雨珠的咂落下泛著暈眩,混合著雨水和淚水的俊秀臉龐此時卻顯得蒼白無力。他的嘴緊抿著,瞳仁緊縮著,向前的腳步也有著遲疑,他害怕看到事實,他討厭面對真相!
像走了有幾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段錦楓終于走到了馬路對面的綠化帶上。
「媽!……」
淒厲的呼喊聲激蕩在整個宇宙空間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傳遞到了每個人的心里,所有圍觀的人都臉色沉重的靜默著,心腸軟的女人們眼眶中都含著淚水……
「媽!……」
又一聲的呼喚,哽噎中帶著痛徹心扉的不舍,嗚咽聲一聲高過一聲的響徹在嘩啦啦的大雨中。
劉雪影的身旁有著一條條鮮紅的血流,雨水沖刷著她身上的血跡,不斷流淌的血水穿過綠化帶上的草皮向馬路上的下水道緩緩流去……
「嘀嘟……嘀嘟……」
救護車響著鳴笛由遠而近的駛來,穿著雨披的醫生護士快速的將劉雪影架上了擔架。
「姐……」
在輪椅上睡著的劉雪琴輕輕嚶嚀了一聲,打斷了段錦楓的回憶,此時的段錦楓眼中噙著即將掉落的淚水,臉色暗沉到可以融進漸漸陰沉的夜色中。
段錦楓沉默的和熟睡中的劉雪琴停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