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你也醒了。"容若梳洗完畢,依然一身男兒裝扮,看上去全似一個翩翩少年。回到林中,看到李愬正背對著她站著。
听見她的聲音,李愬回過頭來,臉色平靜無波。
"那邊有條小河。李大哥你先去梳洗,我看看能弄些什麼吃的。對了,順便把兩匹馬也牽過去飲些水吧。"
李愬含笑點了點頭,牽了兩匹馬邁步向河邊走去。
等他再回來,看到容若已經升起了一堆火,正拎著根樹枝在火堆里鼓搗什麼,看見李愬回來,有點得意地笑著說︰"我弄了點兒好吃的,在山里露營真不錯,什麼都能找到。咱們吃飽了才能趕路,民以食為天嘛,吃飯不能耽誤。"
雖然不太明白容若所說的"露營"是什麼意思,但是看著她陽光般又帶著點頑皮之意的笑容,李愬覺得無論是什麼都是好的。
一會兒功夫,容若從火堆里撥拉出一團泥巴。稍微涼了一下,剝去干泥,原來是一只山雞去掉內髒之後抹了泥巴在烤。此時雞毛隨干泥剝下,露出里面雪白的雞肉,香氣撲鼻。
容若撕了較大的一半遞給李愬,歪著頭︰"試試看。"
李愬咬了一口,笑道︰"好吃。"
容若抿嘴一笑。
前世每每看《射雕英雄傳》里面黃蓉炮制叫化雞那一段,總是忍不住食指大動,今天居然真有了機會自己實踐一番,效果居然還不賴,看來書中不止有黃金屋和顏如玉,也有叫化雞嘛。
李愬心頭暖暖的,只覺得生平所吃美味不過如此。
兩個人吃完東西,略作整理,就上馬繼續向太和城方向而行。一路上兼程趕路,偶爾說笑交談幾句,殊不寂寞。
到了晚間,又該找地方休息。大約是一直南行的緣故,此時所到之處更顯潮濕。
李愬下馬在附近轉了一番,回來對容若說︰"容若,此處地勢低窪陰濕。看來今晚我們要睡在樹上了。"
容若抬頭打量旁邊那株有幾人合圍的大樹,笑道︰"在樹頂露營,倒也是新奇的體驗。"
兩個人草草吃了些干糧,喝了些清水,將馬匹安頓好,縱身上樹。
下面看來,這樹高聳入雲,上了樹才發現原來別有天地,樹頂大樹枝縱橫形成一個天然的平台,再加上樹葉生長得濃密,休息下三五個人都沒有問題。
更妙的是抬頭就能看到天空,視野開闊。
李愬合上眼,可是種種思緒紛沓皆至,一時竟無法入睡。
他又睜開眼,側頭向容若那邊望去,卻見她正雙手枕在腦後,仰頭望著天空。
此處望去,夜晚的天空是深沉又清透的墨藍,一顆顆星子如同一顆顆璀璨晶瑩的寶石,熠熠生輝。
李愬輕聲問︰"你在看星星?"
"嗯。"
"你能看得懂星象?"
容若輕輕一笑︰"我看不懂。星象真的那麼神奇嗎?能看出大到國家的興衰成敗,小到一個人的命運起伏?"
"我也不知道。有一位世外高人,據說能從星象變化窺得天機。此次太和城之行結束後,我本來就有計劃去拜訪這位高人。容若你如果對星象感興趣,可以和我一同前往。"
容若心中一動。
她穿越千年來到唐朝,雖然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幾乎已經隨遇而安,不怎麼想是否能回到現代去的事了。可是父母親人朋友,總讓她在心底最深處有絲絲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掛。如果能從世外高人那里得到指點,也是難得的機緣。
"一言為定。"
听到容若的應允,李愬不由露出微微的笑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既然不是看星象,那又在看什麼呢?"
容若望著天空,悠悠地道︰"我在想我以前听來的一個故事。有人說︰-如果你愛上了一朵生長在一顆星星上的花,那麼夜間,你看著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開著花-"
李愬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好一會兒才淡淡地問︰"你也在看著星星想念你的花?"
容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如果我遇到我的花,一定告訴你。我只是在想,親人和朋友即使不在身邊,無論時間和距離有多麼遙遠,因為在同一星空下,想到他們也在看著同樣的星星,沐浴著同樣的星光,那麼看著天空也就感到甜蜜愉快了,就像所有的星星上都開著花。"
李愬遙望著星空,繁星點點,星光如同溫柔的眼波,每顆星星上仿佛都開著花。
兩人一路同行,非止一日,這一天終于來到南詔國的都城太和城。
不愧是一國的都城,相比南詔其他城池,太和城頗有一番端嚴氣象,城牆高而巍峨,來往商人旅客熙熙攘攘。
兩個人進了城。容若看了看李愬,欲言又止。
李愬微微一笑︰"容若,咱們當初約定是到了太和城就各自去做各自本來要做的事。現在既然已經到了,你也不用顧慮我,去吧。"
容若略有幾分猶疑︰"那之後呢?該去哪里找你?"
李愬微笑道︰"正如你那次所說,-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我們必然有再見的時候。"
他的笑容溫和從容如春風,可是語氣堅定有力,透著無比的信心。
被他的信心所感染,容若用力點一點頭︰"既然如此,李大哥,後會有期。"
太和城作為南詔的都城,城牆高大堅固,可是畢竟僻處西南小國,城里的建築外觀低矮普通。
雖然容若沒有去過長安,無法和長安的天都風流相較,但是比起成都府的蜀地繁華來,這太和城也要遜色幾分。
和其他所有的國都一樣,在皇城附近居住的,都是這一國最有勢力的權貴。容若此次想最先拜訪的清平官鄭回的府第就在皇城左近的一條街上。
鄭回,唐朝相州人,天寶年間的舉人,曾經做過西瀘(今四川西昌)縣令。公元757年,南詔趁著大唐的安史之亂攻陷巂州,鄭回被俘。當時的南詔國主閣邏鳳因為鄭回有才學,十分器重他,聘請他為王室教師。王孫異牟尋即位後,任命鄭回為南詔清平官,相當于宰相。鄭回處理政事公正勤儉,頗有見地,而且積極推進漢化,主張南詔在各個方面仿效唐朝。當年閣邏鳳附吐蕃反大唐,跟隨吐蕃一起攻打大唐後,心中頗有悔意,命人在太和城內立了一塊《南詔德化碑》,在碑文中清楚表明了南詔願與唐恢復友好關系的願望。這《南詔德化碑》的碑文就是鄭回親筆所書。
在來南詔之前,容若特地查了許多關于鄭回的資料,知道鄭回雖然被虜南詔,後來又受到南詔王室的優待,但是心中一直心存故土,盼望南詔能和大唐修好。
但是此時早已時過境遷,鄭回已在南詔生活四十余年,當清平官也已經二十余年。
一個人的想法是不是會隨著他的地位改變而改變?畢竟南詔現在還是吐蕃的附國,南詔國內上下的基調都是附吐蕃反唐,誰又能保證鄭回不會因為地位和權力的關系而改變自己的立場、視自己的故國為敵人?
容若先找了家客棧住下。看她是漢人,店里的伙計雖然不是很熱情,但也沒有拒之門外。
太和城作為南詔的都城,來往各國各族的人都不少。雖然南詔和大唐的仍然處于敵對地位,但是並不妨礙民間的往來貿易。
容若先讓店伙計將月影牽去馬廄,囑咐多加清水和上好的馬料,自己隨便要了些飯菜,吃過之後,又小睡休息一陣。醒來之後,容若叫店伙計打來了清水,略作梳洗整理完畢,換了一身深色的衣裳,將隨身要帶的東西整理好,看了看外面天色也黑了下來。
容若出了客棧,沿著街道向鄭府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