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勒住馬,回首望去。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漠北草原,而身前,便是大唐的疆界了。
本來她要走,朵麗公主執意要親自送她回大唐。
還是容若對朵麗道︰「眼看就要到年底了,公主從王庭到長安這一來一往,怕是要開春才能回來。回紇的九大姓氏族長過年都會來王庭拜見可汗和公主,公主這一走,又是怎麼回事呢?」
加吉額多也要送她,容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留在王庭,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哩。」
一句話,讓朵麗霞飛雙頰,加吉額多抓了抓頭發,也呵呵地笑起來。
最後,朵麗安排下一支護衛隊,護送容若到回紇和大唐的邊界。容若知道這是朵麗的一片好心,不便拒絕,也就答應下來。
離開王庭那一日,朵麗拉住容若的手,想到今日一別,再見不知何年何月,這位一向英姿颯爽的馬上公主,也忍不住眼圈微紅。
倒是容若,握住朵麗的手,柔聲安慰她道︰「我們大唐有個詩人說過,‘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岐路,兒女共沾巾。’公主在漠北和西域建下不世功業,我在長安听到消息,也會為公主高興。再說,以後也許有機會,我會再來回紇,公主也可能再去長安,我們不就又相見了嗎?」
二人依依惜別,加吉額多、古同思等人,也都過來與容若一一道別。容若和護衛隊一起縱馬走出很遠,回頭一望,還能看到朵麗公主等人站在那里,遙遙地注視著。
從回紇王庭到大唐的這一路上,並不好走。北地本來就天氣寒冷,時值年底,又連降幾場大雪,等到了大唐邊界,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容若對護送她的護衛隊長歉意地道︰「連累你們了,送我來這里,都不能在家和親人一起過年。」
倒是那護衛隊長笑道︰「能完成公主親自交待的任務,送姑娘回大唐,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無比的驕傲和開心。和家里人,那是天天都有相聚的時間,可是公主親自千叮嚀萬囑咐交待下來的事,卻不是天天都有呢。」
容若知道,在這些回紇漢子眼里,公主便是女神一般,心中也為朵麗高興。
容若與護衛隊道別之後,一個人重新踏上了大唐的土地。
一路而行,容若心中不由得生出許多感慨。當時離開長安的時候,原以為這一去西域,不知多久才能再次回來。沒想到恰逢回紇變故,西域也就遲遲未去,又驚聞太子和德宗天子先後重病,直覺告訴她長安此時已經發生許多變故,想起在長安的父母親友,她又怎麼能不聞不問,置身事外呢?
那些她心中念念不忘放不下的人,此時可還都安好?
所幸這一路上,並未听到什麼更糟的消息,進入大唐境內,見到的也都是家家歡歡喜喜過新年的場景,讓她還略略放下幾分心。如果長安真的出了大事,還怕不很快傳出來嗎?大家又怎麼還會有心情這樣歡天喜地呢?
這一日,容若正走在鄉野村間。
眼看著天色已經晚了,天上陰雲密布,似乎又要下起大雪的樣子。容若四顧一望,好不容易才見到村子路邊有一間小小院落,挑出一角青旗,看來是賣酒的小食肆。
容若在門前下了馬,高聲叫道︰「有人嗎?」
一位老婆婆聞聲推門出來,慈聲問道︰「姑娘有什麼事?」
容若施了一禮,道︰「敢問婆婆,您這里可賣酒水飯食?是否可以讓我借宿一晚?」
這樣冰天雪地,又是辭舊迎新的時節,孤身在外的人本來就少,更何況一個單身女子?這婆婆听容若這樣問,十分驚訝,又帶著幾分心疼,道︰「姑娘是要投宿嗎?快里面請。這大冷天的,怎麼還沒回家呢?」
「我外出訪友,因為大雪所困,所以耽誤了回家過年。路過這里,倒是打擾婆婆了。」
容若又道︰「不知婆婆這里可有干草?我這匹馬也需喂上一喂。」
婆婆點了點頭,將手向院中的馬廄一指︰「馬可以拴在那里,一會兒我捧一抱干草來便是。我兒子在城里當差,偶爾也會騎馬回來。」
那婆婆將容若讓進屋,一面端上一壺熱茶,一面道︰「出門在外,沒有不作難的,你一個小姑娘,更是不容易。本來正月里也沒什麼客人上門,我兒子又當差,今年連初一都沒回來成。就我一個老婆子,雇了兩個人,現在也都回家去了。姑娘來了,我倒是有個伴兒,也沒那麼冷清。」
婆婆給容若倒上茶,一邊隨意攀談道︰「姑娘這是往哪里去?」
「我是回家,去長安。」
婆婆「唉呦」一聲︰「長安,離這里還遠得很呢。你這樣單身一個人上路,多讓人擔心。要不你多住幾日,等我兒子回來了,讓他再送你去府城,雇上輛馬車,路上也好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