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麼說聖上他在後軍了?」好半天,紀靈才吐出這丟句不太完整的話。
閻象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臉上神情看來甚為無奈。「可是……可是聖上乃三軍至高統帥,怎麼……怎麼能……」紀靈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大有只恨‘成敗在天’的意思。這確也是實情,袁術手下士卒雖多,但稱之得精銳之師的,卻聊聊無幾,更多的是在田里抓將來的民夫。
一向以來,袁術軍都打慣了順風戰,若說是對手軟弱還好說,一旦踫上了強勁的對手,便只有調頭逃跑的份兒了。但今天,袁術軍不可謂不是超常發揮,在悍不畏死的「青州兵」面前,雖然用了不太光明的「車輪戰」,但能鏖戰十余日直至今天,袁術軍也是撐至極限了。偏偏在這個時間,曹洪、曹彰、樂進、徐晃等人還率領為數不多的「黃須營」差點將他們趕出了大營。
若非紀靈當機立斷,親自帶部曲穩住了陣勢,今日袁術軍的表現,只能用「奇跡」兩個字來形容。
可誰又料到?即便如此,勝利的天平終將倒向曹操一方。也難怪紀靈會如此又氣又恨。「哈……哈……哈……」閻象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變腰抱著肚皮,幾乎直不起身子,笑得如瘋似狂。紀靈不明所以的看著閻象,閻象仿佛笑得更加開心,似乎一輩子都沒有踫上過這般開心的事。「先生!先生!」紀靈心急如焚的連連叫道︰「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你不想想辦法也就算了,偏偏還笑得出來?」
閻象笑得差點兒眼淚都出來了,他聞言拭了拭眼角,說道︰「怎麼笑不出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法子好想?」跟著又笑了幾聲,「駕崩了!咱們的聖上駕崩了!」
閻象吼得比那些潰逃的袁軍士卒還大聲,好像生怕所有人都听不見般。「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閻象從一下從戰車之上跳下來,木然經過紀靈身旁,像極一具行尸走肉,「袁術完了!大成王朝完了!我閻象也快完了,哈哈……哈哈……」紀靈似乎被閻象的情況給嚇著了,看到他不辨方向地不知走向哪兒。
紀靈朝著閻象所走的前面看了一眼,正是曹操大營,連忙喊道︰「先生欲往何處?先生快快止步!」
「欲往何處?」閻象聞言止步,回頭看了紀靈一眼,眼楮空洞得可剩下絕望,「你能不能告訴我哪兒離地獄最近?」紀靈聞言為之匝舌,嘴張了張,楞是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見袁術不說話,閻象轉過身,卸下了頭上發髻,頭發散亂開了,迎風飛舞。閻象又正了正衣冠,重新系了一遍腰間的腰帶。
「袁術實非明主,若非為報四世三公的袁家提拔之恩,我竟豈會盡心竭力輔佐袁術至今?我雖指引袁公路佔下淮南之地,自以為可成霸王之業。奈何袁術稍有尺寸之功,便變得驕奢婬意,好大喜功,不思進取!這些都不算什麼,做得最最錯誤的一件事,便是不听我之言,任我苦口婆心,卻執意稱帝!
「古有暴夏商紂之類的昏君,但袁術與這些人比將起來,只怕也是不容多讓!我殫精盡慮,夜夜宿不能寐,皆為之前途謀劃。奈何袁術終是庸主,听不進勸諫之言。今日三軍用命,將士血戰不退,眼見功成在際,卻全因袁術一人,功敗垂成。此非戰之罪,責全在袁術一人身上。
「我閻象本是一名寂寂無名的寒門之士,卻是因為有袁家提拔,方有一展才華之機。今日閻象為袁家盡忠,無料天不從意,人為之奈何?有言道︰主憂臣死!況且君亡?象唯有效仿古之先賢……」閻象一邊整理著身上的著裝,一邊口里不停的喃喃自語。他仿佛在敘述自己一生往事,又似在追憶著什麼。
閻象緩緩地抽出了腰間斷劍。
紀靈自然清楚他要干什麼,連忙下馬抓住了閻象手里劍柄,勸說道︰「先生!不可做傻事啊!我等留得青山在,自然有重整旗鼓的機會……」閻象看著紀靈,淒涼一笑,說道︰「是麼?如今主公已死,還有什麼機會重整旗鼓?我閻象自問對得起袁家的栽培之恩了,此生已是無牽無掛。倒是將軍你自己,是降是戰?還是做好打算!」
閻象最後一句,仿佛一道魔咒般擊中了紀靈。
不自覺間,紀靈握住閻象劍柄的手松了開去。但聞一聲入骨的「頓挫」之聲,接著傳來一聲輕微的申吟,紀靈不用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痛苦地閉將上雙眼。幾滴鮮血濺將在黃沙之上,在夕陽映襯之下,顯得尤為鮮艷奪目,仿若一朵盛開在寒冬季節的臘梅,雖然寒風凜冽,冰天雪地,卻是期霜傲雪,凌寒綻放。
等再次睜開眼。
紀靈看了一眼周圍凌亂的戰場,馬鳴聲、喊殺聲、慘叫聲充斥在耳旁,而紀靈卻置若為聞般,或許這些聲音已經听得漸漸麻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閻象,紀靈臉上充滿了敬佩之意,也單單只是敬佩而已。可是閻象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卻是讓他陷入了痛苦的抉擇中,至少在袁術身前,他從來沒想過這些。
袁術兵馬雖然多出數倍,但被曹軍兩面夾擊,特別在听聞袁術「駕崩」之後,斗志盡失,無心作戰,更像極了一群喪家之犬。
被曹軍追得四處逃竄,袁軍敗亡已成定局,而此刻的紀靈卻不同于那些敗逃的兵卒,他更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閻象已經先他一步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可輪到紀靈的時候,他才發現︰要作出選擇是如何的艱難?更不用說作出和閻象一樣的選擇,需要多大的勇氣?
「也許自己也如同閻象一般,受過袁術,或者身為四世三公的‘袁家’的恩惠,可是為了這區區恩惠,便為袁家犧牲自己性命,這究竟值得嗎?」
紀靈捫心自問,開始猶豫起來。「自己這些年來,為‘袁家’出死入死,奮力撕殺于疆場之上,也算是對起‘袁家’那點恩惠了,自己犯得著為了他們連性命都不要嗎?」一念至此,紀靈又似乎變得心安理得起來。不經意地低下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閻象,他似乎一雙並未完全閉擾的眼楮,在盯著袁術看。
紀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紀靈隱約有了主意的心又開始亂了起來,似乎還帶有一絲愧疚……
「據探子昨日傳來的消息,據說袁術已經敗于曹操之手!」諸葛亮神色不變地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面前的劉備。「什麼?」劉備似乎吃驚不小,思慮半晌之後,才嘆道︰「原以為袁術雄據淮南富庶之地,錢糧無數,加之有數十萬軍馬。無論如何都能拖住曹操一陣,沒想到竟然敗得如此之快。」
說完這番話,劉備開始煩燥地在賬中來回度步起來。
「既然皇叔一直都不認為袁術會贏,他早敗遲敗又有什麼分別呢?」諸葛亮輕搖手中羽扇,依舊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話雖是如此,可是……」劉備尋聞言駐足,轉身望著諸葛亮,「如今袁紹已是拿下北海,已是在黃河以南站住了腳跟,如今曹操又收拾了袁術。我們如果還不加快動作,只怕再沒有機會了!相信以先生之智,不會看不透這點吧?」劉備盯著諸葛亮一動不動,似乎也不願和他拐彎抹角了。
諸葛亮扇交左手,右手卻是端起了幾案的上茶杯。揭開茶蓋之後,輕輕的吹了吹,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