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開國男?」王鈺詫異地問一句。只是驚奇于王澹如此小的年齡竟然被授爵,卻並不懼怕。只不過是開國男,論階位也只是從五品,與知州平級。王鈺卻是從一品樞密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欽若的兒子,在這京城中,敢招惹他的還沒有幾個人。
「你知道什麼?」陳啟低聲呵斥王鈺一聲,「你以為只是爵位這麼簡單?你想到沒有,他如此小的年齡為何會被授予爵位?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的孝行?」
听陳啟如此一問,王鈺想一下,也發現問題所在。王澹僅僅有那盡孝的行為並不足以讓他授爵,但是偏偏他現在被授予開國男,這中間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存在。
「表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鈺小聲問道,行為也收斂了一下。
「因為淄州上報,他乃是承祥瑞之人。」陳啟解釋一句。但是神情中顯然對于祥瑞一事並不是贊成的態度。其實對于真宗搞出的祥瑞這一套,很多士子都認為這是自欺欺人的一些把戲,只不過誰也不去揭穿。所以他們對于王澹,只是敬佩他的孝行,對加于他身上的那個祥瑞光環,並不在意。
王鈺卻不這樣。他老子王欽若,那可是真宗制造祥瑞的第一助手。天書事件就是真宗與王欽若兩人合計後,一手制造出來的。他當然知道這些祥瑞事件對于真宗的吸引力。一旦他與王澹發生沖突,造成影響,勢必會引起真宗不快,再被他老子知道,以他老子的政治智慧,肯定選擇站在王澹一邊,狠狠地懲罰他。
可是不鬧大了,以他手下的那兩人,對上歐陽春,最後吃虧的還是他王鈺。思來想去,王鈺知道自己這個虧是吃定了。心中郁悶,狠狠地啐了王澹一口,直接領兩個家奴離開雲醉樓。
看著王鈺離開,陳啟也不在意,本來就是他硬拉著王鈺來參加這個聚會,想讓他結識一下這些當世英才,改一改他的紈褲氣息。現在看,王鈺這紈褲氣息在短時間內也不會改掉,讓他留在這兒,再與王澹發生沖突反而不美。還是等以後有時間再去開導他。
富興此時表現出他掌管家族經營所練就的交際才能,熱情邀請陳啟、範仲淹幾人,「幾位公子都是當世大才,而落蘇小姐也是以才聞名于京城。才子佳人相得益彰,本來讓落蘇小姐去為幾位進行演奏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小郎君也甚是喜愛落蘇姑娘的技藝,這下就是兩難了,不知諸位可有好的解決方法?」
一旁的王澹听到後心中直吐血,「我什麼時候喜歡落蘇的技藝了?我只是喜歡她的人而已。呃,我喜歡她的人?這是什麼時候有的想法?」
王澹在那兒胡思亂想,陳啟、範仲淹他們听到富興的問話,也在想怎麼才能兩全。
富興既然提出這個問題,當然有他的方法。也不停頓,剛才問一句只是引起別人的注意而已,要是真讓別人說出方法來,那白費了他的心思。
「我有一個方法。」富興說道,「莫如諸位移尊本房間,一方面與小郎君交談,另一方面共同欣賞落蘇小姐的琴技,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陳啟、範仲淹他們雖然對于祥瑞一事不以為然,但對于王澹的孝心卻很是敬佩,听到富興的決定當然同意。王澹對于能夠接觸到這些人,也是喜歡。現在他已經度過那份激動,可心態再平和,這範仲淹在以後也是出將入相的人物,與他們交往對自己只有好處。
看眾人同意,富興讓笛安、霽艷、詩鷗三人離開,又讓掌櫃重新布置酒菜,這才請範仲淹他們坐下。
「不知這兩位如何稱呼?」等到範仲淹他們都坐好,王澹看到還有兩個不認識,問了一句。
「這位是今科狀元蔡齊,字子思。這位是騰宗諒,字子京,也是今科進士。」陳啟一一為王澹介紹。
「騰子京?」王澹听後仔細地看了他兩眼。雖然不知他的歷史事實,但是一篇《岳陽樓記》讓讀過之人都記住他的名字。再想起當時初學《岳陽樓記》時,還曾經將該文的作者誤會為騰子京,王澹更是在心中好笑。而那蔡齊既然是狀元之才,在未來想必也是朝中的重要人物。王澹鄭重與他們見禮認識。
看到眾人坐定,落蘇想到剛才王澹那注視的目光,總感覺其中有色色的成分,不由心中嬌羞。再想起剛才自己的失態,又惱怒王澹,「小郎君,剛才你還沒有講,要讓奴家演奏什麼曲子。」
听到落蘇的問話,王澹暗笑一聲。一名女子與人交往,哪怕是接觸再多,只要沒有感情的變化,那兩人之間並不會有什麼交際。可是有了感情變化,卻不一樣,不管是喜歡還是憎惡,總會發展出一樁故事來。
雖然在心中笑,落蘇的話還要回答,王澹想一遍,要說熟悉的名字,只有《高山流水》。記得是講伯牙與鐘子期的故事。
據說先秦的琴師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鐘子期路過,站在那傾听。伯牙一看,是一個樵夫,心中有點不愉快,這彈琴是高雅的活動,你一個樵夫來摻和什麼?
鐘子期當然不服。音樂無國界,工作無貴賤,你不能剝奪我欣賞美好事物的權力。伯牙又不喜,情操是陶冶出來的,你天天砍柴怎有時間。先給你彈一首,讓你知難而退。手指揮動間,美妙的樂曲從那琴弦上跳躍而出。
琴音入耳,鐘子期神情激蕩,深吸一口氣,長嘆一聲,「啊!巍巍乎志在高山!」伯牙一愣,差點彈錯音,咦,竟然能听出我弦中之意。再來,看你還懂不懂。曲調一轉,換了一種描述。哪知鐘子期再感嘆一聲,「噫!洋洋乎志在流水!」
伯牙再也無法平靜,起身驚道︰「善哉,子之心而與吾心同。」只差握住鐘子期的手說,同志,我可找到你了!鐘子期死後,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絕弦,終身不操。
高山流水之曲比喻知己或知音,也比喻樂曲高妙。王澹雖然只記得這一首,但是現在範仲淹他們加入進來,他讓落蘇演奏這一首,卻又非常適合此時情景。讓範仲淹他們以為王澹是特意點了這一首來歡迎他們,心中對王澹的印象更好。
要知道現在他們只是剛剛中了進士,還沒有安排官職,就算是安排的話,也會從基層做起,比起王澹這個從五品的爵爺,差了好幾階。能夠被王澹引為知音,也是讓他們感到興奮的事。
輕撥琴弦,試了下音,落蘇沉浸到其中,開始彈奏。高山流水本為一曲,自唐代始,已經分為高山、流水兩首曲子。雖然王澹直接說高山流水,落蘇還是按照兩曲來彈,先彈高山,再彈流水。
落蘇的縴縴玉手在琴弦上上下翻飛,來回跳躍著。隨著那柔荑的滑動,旋律時隱時現,猶見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無定;又猶如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息心靜听,愉悅之情油然而生。
一曲彈罷,眾人猶自神游于那樂曲所勾勒的世界,暢飛心情。
富興、杜威、高景三人因為忙于家族的經營,對于彈琴之類陶冶情操的技藝研究並不深刻,所以感慨不多,早就已經清醒過來,可是看到範仲淹他們還在那兒回味,也不好打擾,只得靜默著。
王澹卻不管,他也不懂得欣賞,只是覺得好听。等到落蘇彈完後,稍一停頓,便鼓掌叫起好來。他這一聲出口,當然將其他人驚醒,也跟著王澹一起鼓掌稱贊。
落蘇兩首曲子彈完,暫時不再彈,靜坐在矮幾前等待著。
在邸報中對于王澹有過介紹。稱他少年愚鈍而具孝心,效前賢臥冰求鯉,凍僵而命不久長,感動上天,有天神降臨,救其命,開其智,曾作詩余,以「雄雞一唱天下白」來言其心志。
對于這一句,範仲淹他們這些文人們自然是頗為推崇。此次見面,當然是想要交流一番。其實他們是想印證一下,究竟是否真有祥瑞這等事情存在。雖然真宗已經相信,但是不信者也大有人在。
「小郎君,听聞在元夕時,你曾作一首詩余,其中有句‘雄雞一唱天下白’,實在是妙讓我等都拍手叫絕。此番,吾等聚會,也算是一樁盛事,不知小郎君能否再作一首?」陳啟開口問道。
富弼本來就是小孩子,跟著叔叔出來,已經是被擺在邊緣,而王澹卻能得到叔叔的重視。等到範仲淹他們加入進來,連他的叔叔也是處在邊緣了,王澹卻仍然能夠憑著曾經做過的一首詞,讓這些中了進士的士子們稱贊。這讓他實在忍不住對王澹的佩服之情,「王澹,你竟然有如此才情,我一定要與你做朋友。以你為榜樣,向你學習,爭取超過你。」
範仲淹離富弼最近,听到他的話,哈哈大笑,直夸贊他人小志氣高。交流幾句後,發現他才思敏捷,不由驚奇起來,反倒與他相談甚歡。而富弼得到稱贊,卻仍然能夠平靜心態,不驕不躁,也讓範仲淹更欣賞他。這也是兩人交往的開始。
王澹不知道的是,在後來,範仲淹會為富弼作出引薦,還成為他的媒人。也算是兩人交往的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