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賭坊的議事廳內燭火高燃,雖然隔了幾重門戶,仍隱隱听見遠處傳來的喧鬧絲竹聲。冬夜是如此的寒冷,寒氣直鑽入人的心底。
燕三娘秀眉緊鎖,不安的來回踱步,焦慮的眼神不時望向桌面上堆積的密報。盡管蘇府防守嚴密,又是魔教重要人物的住所,但居然沒能把許一郎當場格殺,讓他逃月兌了!她最擔心許一郎反咬一口,再次來賭坊騷擾威脅,以致後患不絕。她動用了全部人手,密切監視全城各個主要路口和地段,收集任何可疑的情報和線索,特別是青龍會和黃教的動態。為了防止意外,她甚至將女兒藏了起來。
突然,門上篤、篤幾聲響,有人在輕輕叩門。
燕三娘以為是手下的探子來報告消息,高聲道︰「進來!」
咿呀一聲,門開處,三人昂然步入。燕三娘和來人打了個照面,嬌軀陡顫,臉色刷的變得蒼白,莫非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強做鎮定道︰「蘇通判、胡公子、宋幫主,三位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蘇泉微微一笑,道︰「素聞燕三娘消息靈通,耳目眾多,難道不知今晚蘭州城內發生了什麼大事嗎?尤其是青龍會、黃教公然闖進蘇府劫掠,三娘事先竟不知情嗎?又或者三娘以為蘇某好欺負,不僅不曾發出警告,還為對方提供便利,究竟是何用心?」眼中厲芒一閃,冷冷地望向對方,殺機隱動。
燕三娘心底一寒,被蘇泉身上的氣勢壓得幾欲跪倒,不由驚駭欲絕,情知遇上了魔教的頂尖高手。在這種人物跟前,任何謊言和借口都沒有用。而且對方公然闖入內院,賭坊的守衛竟沒能發出警告,說明四周早被魔教弟子控制了,她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素聞魔教手段狠辣,對待敵人向來是趕盡殺絕的,她若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恐怕賭坊上下均會性命不保。望了胡笑天一眼,緩緩道︰「實不相瞞,那日公子和蘇浩然來到賭坊之前,許一郎剛剛找過我,而他乃是我女兒的親生父親!」
胡笑天等一愣,許一郎和燕三娘竟是老情人?!蘇泉冷冷道︰「你們兩人是夫妻又如何?如果赫赫有名的飛燕盟盟主,居然是兒女情長的人物,那太讓我失望了。」
燕三娘淒然一笑,道︰「其實我和許一郎並非夫妻,在我懷有身孕的時候,他把我拋棄了。在我心里,早當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死了。可是十八年後,他居然來到了蘭州,並且意外地找到了我。他威脅我要听從他的吩咐,如若不然,就把青青從我身邊搶走。青青是我的心頭肉,命根子,為了留住女兒,我只得違心跟他合作。我知道這樣一來大大得罪了你們,一旦事情敗露,只有死路一條。可是我沒有選擇!我不能失去青青!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我任憑你們處置!但我的女兒是無辜的,請你們饒了她,求求你們!」說著撲通一聲跪下,淚眼盈眶,哀求中卻透出母性的堅強。
蘇泉沉吟半響,轉首問道︰「公子,你認為該如何處置她?」
胡笑天道︰「燕盟主舌忝犢情深,迫于無奈才屈從于許一郎,其情可憫,罪不當死。何況我們志在中原,眼下急需建立一套完備的情報體系,掌握各方勢力的動態。燕盟主正是這方面的行家,若她能全心協助我們,將是日後決勝的關鍵。」
蘇泉點點頭︰「燕三娘,你听到公子方才所說的話了嗎?」
燕三娘是七竅玲瓏的人,哪里還不明白事情有了轉機?而真正能決定自己及飛燕盟生死存亡的,正是胡笑天。忙道︰「若公子肯給我將功贖罪的機會,我誓死協助公子圖謀大業!」
蘇泉不動聲色道︰「空口無憑,我們如何能斷定你不會陽奉陰違?」
燕三娘心思電轉,一咬牙說道︰「江湖之中,據傳有許多可以令人不得不效忠的藥物。如果公子不相信我,可以令我服下毒藥。」
宋謙笑道︰「燕盟主,你把公子當成什麼人了?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公子豈會為之?公子,宋某有一兩全其美的良策,不知當講不當講?」
胡笑天不由大感興趣︰「是什麼辦法?」
宋謙微笑道︰「燕盟主之女年方十八,美麗過人,是蘭州城內年青男子傾慕的對象。而蘇長老的義子尚未婚配,人品武功均是一時無兩。若兩家能定下婚約,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胡笑天暗暗拍掌叫絕,只要控制了燕青青,就等于控制了燕三娘,再也不用擔心她會另起異心。而燕三娘為了女兒的安全和終身幸福,惟有全心全意的合作,別無其他選擇。笑道︰「英雄美人,果然是天然佳偶!這段姻緣能否敲定,關鍵還是看雙方家長的態度。」
蘇泉笑道︰「青青姑娘人品容貌俱佳,浩然如能得妻若此,實在是前世修下的福分。燕三娘,你意下如何?」
燕三娘情知形勢比人強,雙方實力相差懸殊,不管她願意與否,由不得她說個「不」字。即便她開口拒絕,也不會改變對方的決定。魔教已看準了她的弱點,一定會牢牢把握住的。另外,她也知道女兒傾慕蘇浩然,兩家如能定親,對女兒來說乃是天大的喜訊。日後有魔教的庇護,再也不用擔心許一郎的威脅了。冷笑道︰「你們的意思,是要我賣女求生嗎?」
宋謙道︰「燕盟主誤會了!燕小姐對浩然的心意如何,難道你做母親絲毫不了解嗎?何況燕小姐一定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的走進蘇家大門,決不會受半點委屈。以浩然的武功及蘇府的實力,足以確保燕小姐一生平安,富貴榮華。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如果你執意反對,恐怕燕小姐才是最傷心的人。」
燕三娘神色一黯,嘆道︰「罷了罷了,只要蘇通判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同意這門親事!」
蘇泉道︰「三娘請講,蘇某洗耳恭听!」
燕三娘冷哼一聲,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常常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三心兩意處處留情。咱們丑話說在前頭,我女兒嫁入蘇家以後,蘇浩然決不許納妾!」
蘇泉哈哈大笑,爽快地道︰「我還以為是什麼苛刻的條件呢,沒問題!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一天不許浩然納妾。如違此誓,人神共棄,五雷轟頂!」
胡笑天、宋謙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幸虧自己不是蘇浩然!
留下了宋謙和燕三娘商議合作的細節,胡笑天、蘇泉率人離開賭坊,策馬回府。夜深風寒,積雪反映著白光,大街上空蕩蕩的,低沉的蹄聲遠遠傳開。
蘇泉瞥了一眼緊隨在胡笑天馬後的南宮仇,低聲道︰「公子,南宮仇雖是漢人,但他師傅冷面修羅項虎乃是戰鋒的心月復,你如此信任他,只怕將來不妥!」
胡笑天不以為然道︰「長老多慮了!項虎是項虎,南宮仇是南宮仇,兩者怎能混為一談?他決非那種兩面三刀的人,我不會看錯的!」
蘇泉皺眉道︰「人心隔肚皮,誰敢擔保他沒有異心?那項虎凶殘成性,武功高強,又頗有謀略心計,為戰鋒鏟除了不少對頭。萬一南宮仇和他暗通款曲,公子的處境危矣!」
胡笑天淡淡道︰「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即使項虎闖進蘭州,以我們的實力還怕他不成?我自十歲起,歷經無數次生死考驗,結果倒下的都是我的敵人。我的性命雖不值錢,可不是誰都能輕易拿去的!只要項虎敢來,必會付出代價!」
蘇泉撫掌道︰「公子胸襟寬廣,氣度過人,蘇某不及也!」
一行人馬轉過街角,走不多時,蘇府的宅院已遙遙在望。門口外高挑的燈籠,透射出絲絲暖意。突然,南宮仇大叫道︰「公子小心,有刺客!」
話音未落,路旁的一堆積雪毫無征兆地轟然炸開。雪花飛濺中,幾抹白光疾如閃電般射向蘇泉,利刃破空尖嘯。同一時間,一人飛身躍到胡笑天馬前,雙掌虛按,洶涌的掌風直撞向他的心口要穴。
「許一郎!」胡笑天倉促中來不及拔劍,立時廁身滾落馬背。
許一郎沉足落地,雙掌狠狠地拍向他的頭頂部位。那邊蘇泉已將射來的飛刀盡數擊落,大喝一聲,拳風如槌,猛的轟向敵人胸口,攻敵之必救。而蘇浩然也騰身飛躍上前,一招「虎嘯山林」,以硬踫硬地擋下許一郎的掌力。
胡笑天在落地的一剎那,便知道許一郎的行刺不可能得逞。而以許一郎的精明和閱歷,怎會做出這種以卵擊石、自陷險境的蠢事?除非另有陰謀……
就在這時,道路另一側的積雪陡然裂開,金剛法王悄無聲息一躍而出,仿佛覓食的獵豹,揮掌呼的撲向南宮仇。但見他雙手大逾常人,掌心通紅如血,格外的詭異可怖。饒是南宮仇十分機警,無奈雙方距離太近,根本沒有時間閃躲防備。眼看他就要傷在金剛法王掌下,劍光忽閃,胡笑天月兌手擲出寶劍,劍尖正對準了金剛法王脅下的破綻。
金剛法王但覺劍氣森寒徹骨,情知射來的乃是寶劍,足以洞穿自己的護身真氣,心底又氣又恨,被迫閃身避開。南宮仇乘機提氣後掠,落到同伴中間。葉小刀、孟強等蜂擁而上,各自抽出兵器大喊著殺了過去。金剛法王見眾人殺到,計劃功虧一簣,氣得險些吐血。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再想殺掉南宮仇,奪回丟失的物品顯然是不可能的。一旦被纏上,惟有死路一條。當下轉身出掌,分別擊向蘇氏父子的背心要害。
蘇泉一驚︰「大手印神功!」與蘇浩然向兩旁一閃,許一郎乘隙抽身躍出戰團,頭也不回地奔向黑夜深處。金剛法王更不怠慢,躍上路旁的屋頂,轉瞬消失。這兩人來得突然,去得更快,眾人雖有心阻攔,但哪里攔得下這些一流高手?
胡笑天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雪花,皺眉道︰「奇怪,原來他們的目標不是我,而是南宮!」這是典型的聲東擊西的連環計策,若不是他反應夠快,飛劍援助,南宮仇已成掌底游魂了。轉念一想,南宮仇必定是拿了金剛法王的重要物品,關系重大,對方生怕今後無法取回,所以才臨時決定冒險出擊。
回到蘇府,胡笑天、蘇泉遣開其他人,單獨將南宮仇召入內室。南宮仇不用吩咐,把自金剛法王處取來的物品一一放在桌上。除了金銀法器之外,還有一本手抄的武功圖譜,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胡笑天翻了翻那本武功圖譜,只見里面繪了十二幅男子畫像,每一幅畫像各不相同,擺出十二種手印的姿勢,人體上用紅筆標明氣脈的運行路線,空白處另有注解,用的卻是蒙古文字。笑道︰「莫非這是密宗大手印神功的秘芨?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可惜看不懂蒙古文字,不然可以借鑒一番。」
蘇泉道︰「蒙古文字並不難解,玉卿便能將其翻譯成漢文。在我看來,這封信函的價值尤在秘芨之上!」
胡笑天心頭一動,凝神望去,只見那信皮上寫著「無畏活佛親啟」幾個端正大字,落款人寫的是「陳天野」。問道︰「我知道無畏活佛是黃教的領袖,不知這‘陳天野’是何許人也?」
蘇泉肅容道︰「他就是青龍會的會首,北方黑道的第一霸主!」
胡笑天驚道︰「原來是他!」青龍會在黑道上的實力僅次于魔教,但其近幾年對江湖的影響,則穩坐頭把交椅,跺一跺腳,就能使黑白兩道震動不休。陳天野統領會中的無數能人異士,開創下今日的局面,絕對稱得上是睥睨天下的梟雄。只是他不愛出風頭,極少親自出手,真正懂得他名號的人相當有限。他寫給無畏活佛的信中,究竟藏有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