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楚總是覺得自己沒有睡著,似夢似醒。迷迷糊糊之間,他夢見有人在幫自己掖被子。可是他看不清她的臉,但她那輕柔的動作,鬢間垂下的幾縷發絲,像極了他心中的母親。
「娘!」秦慕楚不覺得輕聲呼喊了一聲。他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只掖被子的手。
一只粗糙而又溫暖的手!竟然是這麼真實!
秦慕楚突然從睡夢中醒來。原來他真的握住了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是吳媽。
見到秦慕楚突然睜開了眼,差點嚇著了吳媽。她陪笑道︰「喲!夢見你娘了?都怪我把你給弄醒了。唉,都怪我這手,比起以前來,僵硬了許多,連掖個被子都做不好。」她任由秦慕楚握著自己的手,也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
秦慕楚用有點復雜的目光望著吳媽,听見吳媽的話,才醒悟自己把吳媽錯當成自己的娘親了。他也趕緊把吳媽的手松開了,有點憂郁地笑道︰「沒有,我本來就已經睡飽了。謝謝吳媽您幫我掖被子。」
吳媽笑道︰「你這是什麼話。對了,你睡了半天,也沒有吃東西。我再去給你弄碗粥來。」說著,便轉身出去了。
秦慕楚也不知為何,近來總是會想起不知在何方的父母。或許是吳媽和大夫人,她們的母性,喚起了秦慕楚心底的童心。也是,秦慕楚小時流浪,然後又被何風陽收養教,自是少有這樣具有母性的婦人出現在他的生活。這樣或多或少阻礙了他的童心被喚起。
不一會兒,吳媽便進來了。她端來的,除了一碗粥,還有一碟點心。
秦慕楚坐起來,見吳媽端粥過來,忙道︰「吳媽,讓我自己來吧。」
吳媽嗔道︰「怎麼?嫌我粗手粗腳,不會喂你?來來來,還是我來吧。你的傷還沒好呢。」
秦慕楚見吳媽執意如此,也沒辦法,只好隨她去了。
張口吃了一匙粥,秦慕楚想起曾經向吳媽問起的事,他問道︰「吳媽,上次問你的問題,你可想好了?」
吳媽听了,笑罵道︰「看你,就知道問問題,自己的肚子就不管了?這樣吧,只要你把這碗粥,還有那碟點心全都吃完,吳媽便告訴你。怎麼樣?」
秦慕楚一听,連忙點頭。吳媽過去把點心也端過來給秦慕楚托著,說道︰「邊吃粥邊吃點心吧。」又送了一匙粥到秦慕楚嘴邊。
秦慕楚張口吃了粥,咕嚕一聲吞了,然後抓起碟中的點心便往嘴里塞。一連塞了三塊,吳媽見了,嗔道︰「不要這麼猴急,反正有的是時間。哎!你慢點吃,別咽著了。」
可憐那些梅花糕、綠豆糕、酥蛋卷等極品點心,還沒展現自己的味道便被秦慕楚一古腦地吞下了肚。
眨眼之間,秦慕楚便把那碗粥及那碟點心一掃而光。他喘著氣說道︰「吳媽,這下可以說了吧。」
吳媽見了,笑道︰「瞧你,嘴邊還留有糕點碎呢。」拉著自己的衣袖便去把秦慕楚嘴角的糕點碎拭去,才說道︰「既然你想听,吳媽便說與你听。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不想讓夫人他們一家傷心,大家便自發地不提起罷了。說起這事,我們老一輩的人清楚,但後來的人便許多都不知曉了。」
秦慕楚急道︰「吳媽,你就別繞彎子了,趕緊說吧。」
吳媽听了,臉色一整,稍停了一下,才說道︰「小柔叫小寂為二哥,的確是因為她上面還有一位大哥。」
「哦?」秦慕楚听了,應了一聲。
「只是,小柔的這位大哥,在二十年前不見了。」吳媽回憶道。
「什麼?」秦慕楚驚呼道,「不見了?」
吳媽默想了一下,才緩緩說道︰「當時,大少爺跟二少爺都成了親。哦,就是小柔跟小寂的父親。」
秦慕楚知道吳媽嘴里的大少爺就是溫黎之,二少爺就是溫庭之。他點點頭,表示知曉。
「兩位夫人都已懷孕。只是大夫人比二夫人早半年產下一子。他便是小柔的大哥,老爺給他取名為子君。小君出生的那天,剛好是老爺被朝庭封侯的日子。所以老爺回來後,對著小君笑得合不攏嘴。他認為小君是他的福星,對他疼愛有加。」頓了一下,吳媽繼續說道︰「小君滿月那天,老爺大擺宴席,喝得酩酊大醉,可嘴里還不停地叫著小君的名字。」
秦慕楚听了,嘆道︰「看來,侯爺真的很喜歡溫子君少爺了。」
吳媽點頭道︰「不錯。老爺對小君,可謂是捧在手時怕摔了,含在嘴里卻又怕化了。只是小君一歲時,有一天,他的女乃娘——哦,小君的女乃娘不是我,當時我還是個丫環——小君的女乃娘是玲姐。有一天,玲姐抱著小君出去走一走,大家也不以為然。因為玲姐也常常抱著小君出去的。可是就在那一次,小君竟然被人搶走了!」
秦慕楚听到這,也有點意外,說道︰「搶走了?」
吳媽有點感傷,嘆了口氣,點頭道︰「是的。小君被人搶走了。老爺一怒之下,把玲姐打得個半死。最後還把她趕出了侯府。後來老爺又覺得對不住玲姐,便派人去找,卻沒有找著了。至于小君,老爺發動了全府的人,還曾經動用過朝庭的軍隊,但都沒有找到。最後便不了了之。而大夫人則整日以淚洗面,後來又懷了小柔,心境才稍見平復。但到了現在,大少爺及大夫人都常常暗自傷心呢。」
秦慕楚听了,醒悟道︰「難怪上次見到他們夫婦時,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呢。」
「所以,雖然小君不在了,但二少爺覺得小寂依然是排行第二,不敢佔了小君的位置。就這樣,小柔叫小寂二哥,可是她的大哥卻早已不在了。」吳媽最後說道,「好了,關于這件事也說完了。楚兒你也應該休息了下了。我走了。」說著便端著碗碟走出去了。
秦慕楚此時卻哪里睡得著。听了吳媽關于溫子君的事情,他就心海翻騰︰「這個溫子君是不是自己呢?但是,有誰會對溫子君不利?難道跟文侯有仇?但如果是跟文侯有仇的話,搶了人應該有消息來吧。可是什麼也沒有,溫子君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當然,最直截了當的當然是秦慕楚掏出項中的石鎖去給溫白謙看。但秦慕楚覺得還沒到時候,他想再多了解一下關于溫子君的事,最好能夠找出是誰把溫子君搶走了。可是整件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線索全無,無從下手。
休息了三天,秦慕楚大部分的傷都已經好了。除了胸前被斷魂釘刺傷的地方,其余都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這天放晴了,秦慕楚也下了床,披了件外套,決定到外面走走。
出了門,秦慕楚才發現自己住的是一個單間,門口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沿著院子中的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他穿過一個圓拱的門。出了那門,外面是一個更大的院落,中間有一座假山,山旁是一水池,池邊是幾棵垂柳。四周有十幾個圓拱門,都是像秦慕楚住的房子那個式樣的房屋。看來,這里都是給文侯府客卿住的了。
沿著青色石徑,秦慕楚信步走去。出了一個巨大的方形拱門,又是一個院落。這個院落只有兩個圓拱門,也就是說只有兩座房子。左邊的圓拱門用柵欄封起來了。右邊的卻沒有封,秦慕楚走過去,站在圓拱門前往里望了一眼,只見里面的房子比客卿的房子要好,應該是一套房子,門前的院落也要寬大,精美。房子大門上掛了一匾,上面寫著「蓮之閣」三個字。
望了望,秦慕楚覺得沒什麼可看的了,加上大門緊閉,也不知住的是誰。他轉身正要走,卻猛然停駐了腳步,他的眼楮盯在小院中的青草地上。
青草地上的一個角落上,竟然有一些紅泥!看情形,應該是有人穿著鞋在草地上搓了鞋底留下的。而這紅泥,正是真武道觀才有的。
這是誰留下的?那個蒙面的黑衣人?還是溫子柔呢?
秦慕楚又低頭思索著循原路往回走。他剛進房子的小院,便听見里面有個聲音叫道︰「燕歸來!你去哪里來?」
秦慕楚抬頭一看,原來是溫子柔,心道︰「我正愁不知怎麼找你,你倒好,送上門來了。」他笑笑回禮道︰「原來是子柔小姐。屬下見過小姐。」
溫子柔自從上次跑著進來說了聲要拜秦慕楚為師後,一直都沒見到她出現。沒想到今天卻又來了。
「哎呀!哪那麼多廢話。我問你,你答應不答應?」溫子柔叫道。
「什麼?」秦慕楚失聲道。
「就是拜你為師這件事啊!」溫子柔跺腳道。想來要她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哦!」秦慕楚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點了點頭,一副後知後覺的樣子,說道︰「要拜師也可以,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如何?」這下秦慕楚也不客氣了。
「真的?」溫子柔樂道,「那你快問!」
秦慕楚問道︰「外面那間掛著‘蓮之閣’牌匾的房子,是誰住的?」
溫子柔听了,笑道︰「哦!這個呀!我還以為是什麼難回答的問題呢。蓮之閣是我二哥的房間啊。」然後笑笑,又說道︰「嬸嬸見二哥把住的房子定為‘蓮之閣’,還說不是男子住的,應該是女子住才對呢。二哥听了也就笑笑。」
秦慕楚听了溫子柔的話,忖道︰「溫子寂的房間?難道那個蒙面的黑衣人竟是溫子寂?」為了謹慎起見,他又問道︰「那你從真武道觀回來後,有沒去過你二哥那里?」
溫子柔答道︰「當然沒有!我一直都待在我娘那里,除了還,還來過你這里。」說到後面,聲音幾乎如同蚊叫。
秦慕楚沒有听清溫子柔後面的話,他听到溫子柔說到沒有去過蓮之閣。那就說明溫子寂是那個蒙面黑衣人的可能性極大。
「燕歸來,還有沒要問的?」溫子柔問道。
秦慕楚從沉思中醒來,搖頭道︰「沒了。」
「那,拜師的事……」溫子柔小心翼翼地說道。
「嗯,我答應你。不過,要等我傷好以後才能教你武功。」秦慕楚點頭道。
「那!你說的啊。」溫子柔指著秦慕楚說道,「等你傷好後,就開始教我哦!那我先走了!」說完就蹦跳著走了。
又過了兩天,秦慕楚胸前的傷也無甚大礙了。他決定晚上去試一下溫子寂,看看他是不是那個黑衣人。
天色一黑,秦慕楚便運功打坐,為晚上的行動做準備。
三更時分。
除了一些護院,文侯府的人都已進入了夢鄉。
溫子寂搖搖晃晃地從外面進來。到了蓮之閣的門前,他卻不再搖晃了,而是站定了身形,輕輕地推開了房門進去。
一進入屋里,溫子寂便察覺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他的臉一改平常那副懶散,而變得冷靜起來。眼神里也不是平常的無所謂,而是精光不時閃現,如同一只獵鷹。他小心翼翼地望著屋里四周,貼著牆根往里屋挪去。他的虯松劍在里屋的床邊掛著。
終于模到進里屋的門了,溫子寂剛邁出一步,便覺得從里屋有一股勁風襲來。他立即向後一個「鐵板橋」倒翻了一丈多,才站定了身子。他的面前立著一個蒙面人,衣服卻像在哪見過。
溫子寂沉聲說道︰「閣下是誰?為何要偷襲于我?」聲音有力卻極力壓低。
蒙面人自然是秦慕楚。剛才一招,他便試出溫子寂不單有武功,而且武功不低。見溫子寂說話時極力壓低,暗道︰「這樣更好。你不想讓人發現,我也不想讓人發現。」他亦壓低聲音說道︰「想知道我是誰,就先打贏我再說!」說著,手捏掌刀,直向溫子寂斬去。
溫子寂見蒙面人的掌刀殺來,掌未到,卻有一股勁風襲到,知道不能硬擋,只得施展身形閃開,先避其鋒。見到對方招式已老,才欺身上前,一指點向蒙面人的右肩。
不一會兒,兩人已經互相攻出五十招,可見兩人出手的速度極快。但是,顯然秦慕楚稍佔上風,溫子寂已經被他逼到一處屋角了。
溫子寂因為一直沒有施展出師門的武功,所以攻勢無力,以致被蒙面人逼到了屋角。他對蒙面人的武功大感震驚。上次在鐘樓大街他被一個拿劍的年青人劫持,覺得那年青人的武功極高。沒想到這個蒙面人的武功也差不多有那年青人的水平了。
要是他知道那個年青人就是自己所面對的蒙面人,不知溫子寂會作何感想。
秦慕楚這次純粹是為了試溫子寂的,所以沒有使出全力,另外他也是傷重初愈,不敢使出全力。但溫子寂一直都沒有使出真功夫,他把溫子寂逼到屋角,就是存心要溫子寂使出絕技。
見溫子寂已經縮在屋角了,秦慕楚冷哼一聲,一掌拍出。
溫子寂見蒙面人這掌來勢洶洶,知道不能硬拼。如果硬拼的話,即使自己不傷,也會有所響動而引來其他人。這是他所不願的。
溫子寂只好施展出師門輕功,他左腳一跺,整個人向上飄起,頭就要觸到天花時,身子卻在空中奇異地一個折身,往秦慕楚左邊沖去。
秦慕楚剛才那掌其實是虛招,見勢連忙腳踏八卦游龍步,閃到左邊,一掌擊出。
哪知溫子寂身形未停,又在空中扭腰一折,改向秦慕楚右邊沖去。秦慕楚招式未老,卻已追擊不上。
「武當梯雲縱!」秦慕楚輕聲呼道。
梯雲縱乃是武當的絕頂輕功。一般的輕功都是身形躍起後,要想再次躍起,均需用腳輕點他物才能繼續。但梯雲縱不同,梯雲縱施展出來,可以在空中不需借助任何他物卻能連續躍起。
剛才溫子寂在空中沒有借助任何物體連折三次,閃過了秦慕楚。這是在屋里,要是在外面空處,梯雲縱可以如同上樓梯一般,不斷向上拔高。梯雲縱之名便由此而來。據說武當最厲害的白石道人,施展梯雲縱可以在空中連續折出七次。
這時,溫子寂已經趁機從里屋拔出了虯松劍,臉繃得如同千年未化的冰霜。他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蒙面人留下。
誰知秦慕楚這時卻一聳肩,兩手一張,說道︰「不打了。」
溫子寂緊繃的臉也不由地一跳,失聲道︰「什麼?不打了?」這個蒙面人說出來的話讓他大感意外。接著,他便見到蒙面人把蒙著面的布取了下來。
雖然屋里沒有點燈,但武功高深的溫子寂還是看清了對方的臉,他驚呼道︰「燕歸來!是你!」
「不錯。正是屬下。」秦慕楚抱拳行禮道,「不知閣下是溫子寂,還是武當傳人?」他這話是在問溫子寂是不是武當傳人假冒的。
溫子寂听了,沉默了一會,最後沉聲說道︰「我是溫子寂,亦是武當的青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