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順元年的九月初九,東京城的家家戶戶門口都插滿了茱萸,全城飄蕩著菊花的香氣,更有許多俊俏的小郎君小娘子在自己的鬢角插上朵菊花,然後滿世界找那土包高塔。
郭煒這天起得很早,在宮女的伺候下著衣洗漱之後,一身短打地照常來到了自己住處的小院。
這個院子的擺設完全來自于郭煒的設計,其中單雙杠、吊環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組平梯、一組雙間肋木。當然,符合這個時代特色的專為童子準備的兵器也擺滿了一個架子,架子旁邊還有鑄鐵啞鈴七組。
為了這套設施,郭煒還是很費了些功夫的。當初剛到東京的時候曾經做過一套,不過都留在那所舊宅子里面了,那所只會勾人傷心的宅子郭家人是不會再去住的,拿去賞賜臣子也不合適,所以把原先那套設施搬過來不太方便,況且那一套純粹是委托生產,設計是沒有郭煒經手的,他只是提了下要求。
鑄鐵啞鈴好辦,參考自己當前的能力確定最低基準重量,參考某禁軍大力士的能力定了個最高基準重量,然後就按照等差規則分成七組鑄造即可,之後就是去毛刺、打磨拋光,在手柄部位纏上一圈細麻布。完全就是秦漢技術水平。
吊環的處理也是差不多,一般加工兵器的水平就夠了,平梯與肋木的抓手與攀爬部分基本就是用的雲梯材料。
其他幾個麻煩些,不過都是麻煩在一個點上——缺乏合格的鋼管。
這個對于郭煒來說卻並不難解決,他對自己記憶中的能力與經驗相當自信,于是重新設計了支架,全部采用鑄鐵件。在視察了當地鑄鐵材料與工藝水平之後,按照人體工學進行設計,沉重的底座全部進行埋設,整個支架呈流線型,重量分布非常合理,也足夠結實。同樣的鑄件最後進行了細致的去毛刺與打磨拋光,反正做這種事情的人工不值錢。
真正奢侈的還是單雙杠的杠面,那全是做馬槊的材料,也經過了細細打磨。
不過真正能夠震撼那些老工匠的,並不是郭煒的奢侈,而是他的設計。其實如果不是郭煒用自己的身份強壓下去,那些設計根本不可能變成實物,但是在實際鑄造出來以後,那些工字結構、壁厚過渡、加強筋、拔模弧度以及澆口冒口,被幾個老工匠反復琢磨,有幾個人的技術水平因此獲得了突破。
耍了耍雙杠,在單杠上做了幾組引體向上,最後躺在專門琢磨好的條石上玩了會啞鈴,郭煒讓人打水來弄了回冷水浴。看看時間,估模著郭威差不多早朝回來,連忙跑去御花園,在郭威與董氏面前吃了重陽糕,飲了菊花酒,表演了一下小兒嬌憨逗二老開心,隨後就竄出了皇宮。
現在的郭華已經不太方便像郭煒這樣任意進出了,畢竟已經封了樂安公主,而且是寡居在家。所以陪伴郭煒的就只有王春和章瑜兩個,當然,他們已經不是郭府家將了,他們現在都是右班殿直,只不過主要任務就是保護這唯一的皇孫。
三人出皇宮弄了輛馬車,因為郭煒找不到適合騎行的小馬駒,騎馬的樂趣暫時是享受不到了。
馬車在人群中緩緩地蠕動著,郭煒也沒法著急,今天是重陽節,被堵在路上那是根本沒辦法的事,上一輩子郭煒就堵習慣了。怪只怪頡跌老爹找個東西花了大半年,卻偏偏就在昨天給送過來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會被堵成這樣——當然,郭煒拿到東西以後就沒想過再等一天。
捏著掛在胸口的茱萸囊,欣賞著路上的紅男綠女,郭煒又有所思了。趕緊掏出一疊紙箋和一支炭筆,用密語把剛才突然從腦海深處浮出來的記憶筆錄下來。在搖晃的馬車中努力寫著字,郭煒不禁對傳統的筆墨紙硯月復誹起來,除了紙以外的那三個純粹就是不方便的代表啊,恨只恨自己一直搞不出適用的墨水來,所以鵝毛筆的想法只好擱置。
…………
「咦!這不是宜哥麼,一個人出來踏秋?」
一個相當好听的童聲,似乎帶著些驚喜的情緒,把郭煒從玄想中喚了回來。順著那聲線看過去,嘖,怎麼她們老是走到一起?還經常能踫到自己?不過這次少了個最大的,多了兩個跟屁蟲,兩男三女最大也不過十二三的樣子,卻正是興致勃勃地等著出城門。
「原來是符六娘和幾位小娘子小郎君,幸會幸會。」不管心中是怎麼想的,郭煒從來都是不失禮數︰「我去汴河邊上的官田辦點事,要說踏秋也是可以的。」
十歲小丫頭片子的眼楮閃了一下,玩味地看著郭煒︰「哦~‘去官田辦點事’,挺一本正經的嘛……」
說著話轉頭看看旁邊大她兩歲的姐姐︰「四娘,怪不得阿爹老是說他老成持重,對他贊不絕口的。真的是‘老’成持重呢~」
符四娘比起一年多以前長開了些,已經顯出幾分漂亮了,不過人也更端莊文靜,這會兒正無奈地瞪了妹妹一眼,然後向郭煒抱歉地說著︰「六娘玩心太重,就愛混鬧,還請郭小郎不要介懷。」
我當然不介懷,跟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麼好計較的。郭煒心中笑笑,然後向符四娘微微致意,口中當然是遜謝了︰「不會不會,令妹天真爛漫,很是有趣。」
「什麼嘛……說話這麼老氣橫秋的,也不比人家大多少。」符六娘不樂意了,不過郁悶也僅僅是持續了一眨眼的功夫,等眼珠轉了兩轉,她又來精神了︰「宜哥,你辦的不是什麼機要大事吧,我們跟去玩怎麼樣?」
郭煒可不喜歡有跟屁蟲,今天可是要去敲定一件大事的呢,再者說了,這跟屁蟲年齡太小,沒有一點開發的價值,于是禮貌而又堅決地拒絕。
旁邊那個大約十三四歲面如冠玉的跟屁蟲書生搭話了︰「郭小郎莫要說田家不好玩了,昔者唐人孟浩然有句‘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雲雲,卻是別有一番情趣。」
又來拽文了,我討厭拽文,尤其是將家子玩角色扮演裝文人,怪不得在那個時空里面你文不成武不就的。
「趙二郎,我是真有事情要辦,那邊也沒有菊花讓你來就。」郭煒一句話就堵回去了,然後開始提問︰「諸位還不曾介紹這位是誰家的小郎君?」
那趙二郎被郭煒一句話堵得訕訕的,只是一言不發。符四娘只得向郭煒介紹那跟屁蟲二號︰「這位是彰德軍節度使家的大郎。」
「原來是李大郎,幸會幸會……」難怪能夠湊到一起了,父輩都是老軍頭。平盧軍節度使、淮陽王符彥卿的兩個女兒,永清軍節度使ヾ王饒的一個女兒和彰德軍節度使ゝ李榮的一個兒子,加上一個鐵騎軍ゞ左廂第一軍都指揮使趙弘殷的二兒子,說起來還是趙二的家世最低,不過偏偏又是他多學了點文,難怪那麼喜歡拽文了。
「那麼,諸位請自尋方便,我這里就告罪了。」郭煒擺擺手,馬車隨著出城的人群向外挪動,留下了滿臉不忿的符六娘及其一行。
ヾ永清軍節度使︰駐貝州的藩鎮,貝州即今河北清河。
ゝ彰德軍節度使︰駐相州的藩鎮,相州即今河南安陽。
ゞ鐵騎軍︰郭威將侍衛親軍馬軍的軍號從後漢時的護聖軍改成了龍捷軍,然後調了一批龍捷軍將士充入殿前司,組建了殿前司馬軍,軍號鐵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