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勛喜歡對著劉光義賣關子,讓他慢慢去想,對面的契丹軍可不會給他太多的時間在戰陣之前慢慢地琢磨整體的戰略。
南下的契丹軍有兩萬人出頭,其中南京統軍司的兵力有三個營,而武定軍則有四個營,留在得勝口駐守的其實全是南京統軍司的部隊。因為對陣的時候是這種兵力配備,崔廷勛和耿崇美兩個人經過了一番協商,決定由耿崇美總攬全局,並且指揮本部向周軍發起進攻,而崔廷勛則在一旁輔佐,其本部軍隊則負責殿後和戰勝以後的追擊。
耿崇美還是听從了崔廷勛的建議,騎兵列陣于周軍陣線北面兩里地之外,雖然這樣會給騎兵的沖擊增加一些困難,但是既然崔廷勛說得那麼信誓旦旦的,周軍那可以伴隨著野戰部隊運動的新式拋石機確實不得不防。
自己這邊基本上都是騎兵,而對面的周軍則以步軍為主,騎兵只是遮護住兩翼。周軍的整個陣勢都排完了,最後也就站在那里一直不動彈,顯然對方是打定了主意以步兵結陣防守,並不打算向自己進攻了。
當然戰場的形勢允許他們做出這種選擇,正在圍攻幽州城的是他們的友軍,他們只需要在這里堵住自己為友軍爭取破城的時間就夠了。而自己則顯然不能接受雙方在此一直對峙下去,幽州城正在等待著援軍,自己沒有等候大軍齊集就急匆匆地南下得勝口,為的就是能夠早日抵達幽州城下破圍,如果最後還是停在這里和周軍慢慢地對峙,那還不如當初就在奉聖州等著鴛鴦泊的大軍南下呢。
既然不能接受雙方就這樣默默對峙,周軍又明顯不會以步軍向自己發起攻擊,那就自己去進攻周軍好了。雖然說一般情況下敵軍成列則不輕戰,但那是本方行有余裕的時候方能采取的策略。
「成列不戰,退則乘之」、「敵陣不動,亦不力戰」,契丹軍在主動發起攻勢踫到敵軍大陣的時候確實是這樣做的,因為那時候戰爭的主導權在契丹人手里,什麼時候打、怎麼打都完全可以自由選擇,所以在踫上啃不動的步兵堅陣的時候,更多的都是圍困住敵軍,然後斷敵糧道反復騷擾,一直等到敵軍疲敝以後才發起攻擊。
現在的情況可有點不同,戰爭是由周軍發起的,他們攻擊的幽州城也算得上是本方的必救之處,所以主動權暫時在周軍那邊。看陣勢周軍和本方的兵力相差不大,而且也有騎兵,包圍敵軍和斷敵糧道都不是短時間內做得到的,說不得這回就要攻下堅了。
一直等不到北風,耿崇美在內心也知道這個季節極少會刮起北風來,天時不在自己這邊,那是因為這場戰爭是周軍選擇的,契丹大軍南下可多半是在九月到十二月之間。
看一看眼前兩軍所在的荒原,地利也是由雙方平分的,那是因為這支敵軍的斥候並不弱于本方的遠攔子,自己並沒有辦法選到一個良好的戰場以突襲對方。
那就只能比一比人和了。對面的周軍是禁軍的主力,自己這邊雖然不是大遼皇帝的皮室軍和宮衛騎軍,可是武定軍處在山前與山後的通道上面,也是為了對南戰爭而設,所以戰力同樣是不弱的,起碼不會比奚王王帳軍和黃皮室軍這類的差,比起五院部、六院部和乙室部的主力也是差得有限。武定軍都有和周人禁軍一戰的實力,更不必說歷年都和南朝有交鋒的南京統軍司部隊了。
一俟前鋒列陣已畢並且用旗幟號角向中軍進行了報告,看著身邊迎風招展的旗幡稍稍止歇,耿崇美當即下令前鋒試著沖擊周軍的陣勢,後續的手段會因為前鋒的試探結果而有所選擇。
率領武定軍前鋒營的是耿崇美的長子耿紹雍,也是指揮軍伍有年了,只是一直沒有攤上和南朝的大軍直接對陣。此時前鋒營三千人的正軍早就以三百人為正面布成了十排,只等著中軍的一聲號令。守營鋪的家丁就沒有跟過來,打草谷的家丁也就是可以欺負一下手無寸鐵的百姓,再或者在順風的時候于馬後掛上雙帚因風揚塵,稍稍輔助一下正軍作戰而已。
終于听到中軍響起的號角,看到了從中軍傳來的旗令,早就已經是躍躍欲試的耿紹雍強自按捺住興奮之情,向掌號郎君下達了攻擊指令。
隨著前鋒營的旗幟一揚,號角聲四起,勒馬等候了多時的武定軍騎兵稍稍放開了一下韁繩。久經戰陣訓練的坐騎也已經隨著號角聲而興奮起來,韁繩才剛剛一松,得到了主人暗示的馬兒就抬起四蹄緩步前沖。
第一排騎兵奔出去了大約有十步左右以後,第二排就跟著放松了韁繩,驅使身下的坐騎沖了出去,接著就是第三排、第四排……也就是在中軍號令以後的片刻時間之內,武定軍前鋒營的十排騎兵以三百騎的正面,每排間隔十多步,向著南方兩里地之外的周軍步陣沖了過去。
在中軍大 下密切注視著前鋒營的行動,耿崇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隨著前鋒營沖進了崔廷勛所言周軍新式拋石機的射程以內,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既沒有崔廷勛說的那種標志性的雷鳴,也沒有從天而降的大鐵彈丸,周軍的陣勢還是釘在那里紋絲不動。
要是一直到前鋒營沖至周軍陣列面前,周軍那會發出雷鳴一般聲響的拋石機還是沒有出現的話,下面的攻擊就要推進到距離敵陣一里地左右列陣了。
前鋒營還在緩步奔跑的途中,別說是對周軍發起攻擊,就連沖刺的距離都還沒有到,耿崇美就在想著下一次的攻擊了。因為在他的心中其實已經隱約地知道,南軍也並不是什麼軟柿子,要是本方的騎兵短途沖刺進行攻擊還則罷了,這長達兩里地的沖鋒,即使在前面一段路都是緩步奔跑,那馬力也是難以為繼的,而且騎兵的陣勢也會在奔跑途中逐漸散亂,面對嚴陣以待的周軍步陣,前鋒營的試探性攻擊有極大的可能會無功而返。
不過既然崔廷勛說了那種拋石機的存在,耿崇美也不能徹底無視之,他只能先用前鋒營進行這種試探。
如果周軍那種拋石機發射鐵彈丸的雷鳴聲如期響起,耿崇美也就會完全放棄幻想,老老實實地回到得勝口,等待著鴛鴦泊那里匯集的大軍南下,然後隨著北院大王以優勢的騎兵將堵路的南軍徹底擊破——不管他們有什麼可怕的兵器。
耿崇美現在就是在賭。崔廷勛應該不是在虛言誑人,就算是想掩飾自己的敗績他也不至于如此,起碼面對還算素識的自己是這樣。周軍的新式拋石機肯定是存在的,不過耿崇美就是在賭周軍的這種兵器數量不足,要麼是數量只夠伴隨周主的大軍行動,要麼就是其數量難以抵敵北院大王所率的十萬騎兵。
根據耿崇美自己多年以來的軍伍經驗,但凡是威力奇大的兵器,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不可能會讓一種兵器橫掃戰場的。
以前的拋石機威力同樣夠猛的,就連夯土包石包磚的城牒也可以砸壞,可是它們一個是打不遠,射程超不過三百步;另一個就是太笨重,射程遠威力大的都需要數十上百人操作,相形之下打得不夠準都算不上是大缺點了。
而根據崔廷勛的描述,周軍的這種新式拋石機可以伴隨野戰機動,還能打到兩里地,準頭還非常驚人,幾乎是處處超越了以前的拋石機。可是之前從來就沒有見南軍使用過這種兵器,而且江南的唐人和周人為了淮南之地打了好幾年,也沒听他們的使者提到過,很顯然這種兵器應該非常珍貴或者非常新穎,總之數量應該是極少的。
如果周人的新式拋石機數量少到無法配備眼前的這支周軍,那麼前鋒營的試探性攻擊就算是失敗也是有價值的,後面自己當然就會讓騎兵逼近周軍列陣,在騎兵的近距離反復沖擊之下,就不信周軍的步陣會不崩潰。
如果面前的這支周軍還是裝備了新式拋石機那也無妨,有了前鋒營的這次試探,自己多少也可以知道怎麼應對了,以後再向北院大王獻策,就硬靠著十萬騎兵也總能擊破這單純的一種兵器建立起來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