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州南鄉鎮,已經是將近午時了,碼頭邊的喊殺聲漸漸地退去,賀江邊的煙火也慢慢地散了,在鎮子邊上的碼頭與旁邊的河灘上,到處都是南漢軍遺棄的兵器甲仗和尸首,早先在賀江中沉浮的人已經被水流沖到了下游,停泊在江邊的船只跑了個七七八八,只有幾艘船只的殘骸靠在岸邊冒著黑煙,岸上的一個角落里還有數千民夫蹲作一團,正在那里瑟瑟發抖。
最先與南漢軍接觸的伏波旅第六軍未有絲毫的松懈,一個個舉著裝好了銃子的火銃守在那群俘虜周圍,倒是隨後趕來的那些州郡兵比較隨意,有的正在搬運本方的陣亡者、照料本方的傷兵,有的則懷抱刀槍窩在牆角屋檐下歇息,更多的人還是在軍官的統一指揮下打掃戰場。
賀州道行營都部署何繼筠站在南鄉鎮的主街口遠遠地看著戰場遺跡,正在靜靜地聆听著屬下的戰果匯報。
「……敵賀州應援使伍彥柔所率人馬總計約三萬余人,對外號稱五萬,在此一戰當中,死于伏波旅第六軍銃口槍尖下的有三千多人,死于其他伏兵圍擊的多達上萬,自相踐踏而死者四千多人,赴水而死者難以計數,俘者五千多人,另有數千人隨船遁去。」
「嗯,不錯!」
何繼筠眯著眼楮看了一下岸邊那幾艘還在冒著黑煙的戰船殘骸,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一戰雖然是精心地選擇了敵軍必經之地進行伏擊,而且在戰場核心用上了伏波旅這樣的王牌,但是他原先並沒有奢望能夠如此順利地解決戰斗的。只不過伏波旅第六軍的兒郎們實在是太爭氣了!何繼筠原本只是計劃讓他們拖住南漢軍,然後等待鎮子外面的伏兵主力參戰,再將敵軍一舉殲滅,卻不料僅僅是伏波旅第六軍這兩千多人就可以將數萬敵軍打崩,後面趕來的伏兵主力只需要負責掩殺與清理戰場而已。
敵軍的傷亡大概有近半是他們自己的陣勢崩潰造成的,要麼是自相踐踏而死,要麼是慌不擇路在爭著上船的時候被擠落水中,乃至試圖泅水上船的時候被倉皇逃竄的船只拋棄。
即使是被周軍殺死的這些敵軍當中,也只有少數是正面被銃子打死和槍尖捅死的,其他的致死傷口都出現在側背,很明顯都是周軍在追擊中的戰果。
由此可見伏波旅在一開始給南漢軍造成的打擊是多有震撼力。
不過隨後趕過來的伏兵主力也不完全是吃白飯撿便宜的,岸邊那幾艘依然在冒著黑煙的戰船殘骸就充分表明了他們的追擊是何等的迅猛,如果不是其他的南漢軍戰船忍心將那些赴水的士卒丟棄而逃得及時,在岸邊被各色霹靂彈炸壞引燃的船只殘骸還會有更多。
只可惜還是被南漢軍跑掉了數千人!
「敵軍主將伍彥柔何在?」
除了大致上的傷亡數字之外,何繼筠更關心的是南漢的這名賀州應援使的去向。
逃走的南漢軍雖然只有數千人,而且已經成了戰場上的驚弓之鳥,應該是不會對賀州道行營大軍的後續行動構成障礙甚至威脅的,但是如果伍彥柔也在這群人里面的話,那些殘兵多少還會有一些主心骨,假如伍彥柔念念不忘他的使命,那麼這數千人和那些戰船終究會是一個麻煩。
而且伍彥柔的存亡和逃生與否,對于賀州道行營大軍給賀州城守軍造成的威迫力度也是有些影響的。
好在何繼筠馬上就听到了一個好消息,因為向他匯報的郴州刺史朱憲報告得比方才還要興奮︰「我軍在碼頭中間的一具胡床旁邊找到了嶺南偽命賀州應援使的旌旗,邊上還有一具尸首是大將穿戴,經過幾個俘虜的先後辨認,確定是伍彥柔無疑,應該是在亂軍當中被火銃打死的。」
「死了?」
何繼筠臉上掠過了一絲遺憾之色,不過轉瞬即逝。雖然生俘伍彥柔的效果會更好一些,不過死了就死了吧,既然幾個俘虜先後之間都能夠確認那是伍彥柔無疑,那就說明賀州城內的守將里面也應該有人能夠認出來,頭顱的說服力未必就會比俘虜更小了。
「即刻將伍彥柔梟首,火速函送其首級到賀州城外的大營……且慢……」
何繼筠正在吩咐朱憲,話說到半截卻是一頓,稍稍地想了一下,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還是吾來親自跑這一趟吧,敵人的援軍已經宣告覆滅,南鄉鎮這邊暫無大事,戰場重心又要轉回到賀州去了,吾應當回去坐鎮。」
「這樣,你們繼續在南鄉鎮打掃戰場,在吾返回賀州之後統一听從先鋒都指揮使張思鈞的命令,稍後押著那些俘獲的民夫回賀州,吾帶著伍彥柔的首級先行一步。切記!那些嶺南民夫不可虐待了,我軍此次是吊民伐罪,那些民夫既然能夠被迫給南漢軍從役,自然更可以听從我軍役使。」
何繼筠向朱憲快速地下著命令。
伍彥柔作為賀州應援使率軍馳援賀州,無疑是賀州城堅持抵抗的基本動力,現在這一軍在南鄉鎮的覆滅,這個消息一定會給賀州城的守軍造成極大的沖擊,不管是用伍彥柔的首級迫降對方,還是趁著敵將士氣浮動的時候加緊攻城,都需要他這個都部署親自主持。兵貴神速,早點拿下賀州,就可以早點將兵力轉用于掃清側翼,就可以及時地與東路大軍配合上,所以迅速趕回賀州大營乃是必須的,辛苦就辛苦一點吧。
…………
韶州,李承渥以象群為前導,攆著錦衣衛親軍金槍左廂第二軍趕到韶州城南面五里地的蓮花峰下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一路的緊趕慢趕都沒能追上前面的那支周軍,李承渥也就不打算窮追下去了,只是一支兩三千人的小股步軍而已,白晝追擊一下還可以振奮一下士氣,現在天色已晚,繼續追下去的風險可就相當的大了。
這里距離韶州城只有五里地了,周軍既然已經進抵韶州城下,其營寨應當也是離此不遠,再往前面去就不太適合安營扎寨了。此地與敵軍相距不遠不近,又是依山傍水,正是立寨的好地方。
「傳令全軍,以象陣遮護北路,即刻在蓮花峰下安營下寨,埋鍋造飯,明日一早再出陣與北軍決戰!」
周軍來自中原,這些年來與周邊交戰頗多,攻城與守城的經驗一流,所以才能迅速地攻破雄州進抵韶州,不過現在他李承渥來了,韶州也就得救了。
當然,周軍的野戰經驗也一定是很豐富的,尤其是他們的馬軍肯定是強大無匹,不過自己手中有象陣這個強手,這卻是周軍從來沒有見過的吧?大象如此龐然巨物,皮糙肉厚,軀體龐大沉重,吼聲驚人,還有一條象鼻可以卷起人馬,光是大象的威勢就足以嚇得周軍的戰馬尿崩腿軟了吧?更何況大象的背上還載有十多名戰兵,或持大盾遮護,或持長兵刺擊,或持弓弩遠射,攻守全面之極,周軍的步騎如何能當?
明日一早以象陣居前,若是周軍不來應戰,那麼就全軍北進邀戰。其實要是讓自己率領大軍進至韶州城下邀戰,對于周軍會更為不利,因為韶州城內的守軍隨時都有可能出城與自己夾擊周軍,這就是頓兵于堅城之下的悲哀了。
…………
李承渥率軍抵達蓮花峰下並且開始安營扎寨的時候,韶州城下的周軍營寨戒備森嚴,尤其是建在湞水東南的面向李承渥援軍所來方向的營寨更是一派劍拔弩張的景象,而中軍大帳之內正在進行著緊急軍議。
「嶺南偽命韶州應援使李承渥部號稱十多萬兵力,實際人數應不下于五萬,不過從顯德十年的郴州、桂陽監之戰來看,南漢軍兵甲不齊、缺乏訓練,其戰力相當疲弱,五萬人馬也沒有什麼可懼的。只是這一次李承渥所部擁有千余頭大象,據說其每戰必以象陣居于軍前,軍威甚是駭人,我軍從未有過與象兵交戰的經歷,此次出征又是以步軍為主,士卒面對如此龐然巨物,恐怕士氣會多有挫傷。」
韶州道行營副都部署王廷義雖然一向以勇悍自負,卻從來都不是蠻勇之輩,在听了李延福、孫全璋的匯報和有識鄉民的介紹之後,對于南漢軍的基本戰力倒是並不怎麼在乎,只是對李承渥所部的那一千多頭大象心存疑慮。
光是听說那些大象的龐大軀體和象陣的威勢,連他這樣悍勇的宿將都有些心中打鼓,那麼他就完全可以預料到,一般的士卒在面對逼上來的那一排排龐然大物的時候,究竟會承受何等的心理壓力。
王廷義的這一番話基本上說出了眾將的心聲,看大帳之內人們那緊鎖的眉頭,就可以知道他們確實感受到了相當的壓力。
「大帥、副帥!末將有一言,我軍對象兵與象陣固然陌生,但是在中國的兵書史籍之中卻是不乏記載,因此對付象陣其實不難。」
感覺到大帳中的氣氛有些沉悶,眾將都在那里苦思對策,孫全璋趕緊鼓足了勇氣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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