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軍議接應
蔚進在準備強行沖過白馬山的時候類似交代遺言一般的舉動,事實證明了那是多慮,雖然最終從兩座山寨的交叉射擊當中成功突破的人少之又少,領頭沖刺的蔚進卻正在其列。
伴隨著蔚進沖過了周軍白馬山防線的一共有五十多人,後續部隊卻很干脆地被周軍截斷、打散,在失去了堅強指揮之後只能無奈地返回出發地。帶著只有半個都的步軍,蔚進情知自己拿石嶺關和赤塘關是沒有什麼辦法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前去晉陽,爭取說動皇帝派兵到這邊來策應契丹援軍。
即便是蔚進不曾妄想以如此少量的兵力迂回側擊周軍,即便是他已經十分小心了,剛剛沖過周軍白馬山山寨封鎖線的他們也差一點一頭就撞上已經後撤休整的成德軍,周軍在山南的營寨就布置在山路左近,那些成德軍雖然是從白馬山防線上退下來休整的,卻也不是蔚進手下這五十多個人能夠對付得了的。
萬幸蔚進從未放松過警惕,哪怕是在手下僅剩下五十多個步軍的時候,依然在前面放了兩個斥候,這才提前發現了周軍的二線布置,從而避開山路繞行山嶺樹叢,終于有驚無險地從白馬山走了出來。
有了這一次的經驗之後,接下來的行程就簡單了,反正是始終避開了大路,五十多個人盡揀著人跡罕至的山麓間穿行,原本從石嶺關到太原城的一百二十里驛路,生生地被他們走出了兩百里地去,再加上山間無路穿行的困難,這一走就是三天。
他們路上唯一的驚喜,就是在系舟山上踫到了從另一條山路突破過來的忻州軍——只有三十多個人,而且只是由一個都頭帶著,領軍的衛偁因為沒有像蔚進一樣帶頭探路和沖鋒,所以根本就沒能沖過來。
這不到一個都的小股人馬直到十一月底才輾轉抵達太原城北面的城壕,盡管此時的他們已經是疲憊不堪,卻也不敢直接奔北門叫門而入,而是在周軍防備不到的城角鳧水過了城壕,由城頭的守軍用吊籃接應上城。
一路帶過來的代州軍與忻州軍兒郎們還能被安頓在城牆邊的營寨中歇息,蔚進自己卻馬不停蹄地奔赴樞密院,向上官呈報契丹援軍的情報和北面的戰情,並且求見皇帝,因此當馬峰帶著他去顯聖宮入覲的時候,蔚進仍然是一副落湯雞的模樣。
好在宮中自有規矩,不管再怎麼急迫,入覲的禮儀總是不會廢了,蔚進在等候劉繼元召見之前總算是換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衫,只是冬日里大半天濕著身子受凍的經過,讓蔚進在劉繼元面前仍然有些哆嗦。
「陛下,上國此次為我大漢助戰,也算是傾盡國力了,盡管已經過了他們往常出兵的九月,他們依然湊集了十余萬騎,只是要我大漢為其提供糧秣而已。好在代州與忻州的倉儲尚算充足,短時間內供應上國大軍並無困難,可惜之前石嶺關和赤塘關已經被周人奪去,上國鐵騎缺乏攻城之策,被阻于白馬山以北不得寸進……」
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寒顫,蔚進跪在階前大聲地向劉繼元述說著來自北面的希望,以及這道希望之光目前遭遇的阻礙。當年將他趕出朝堂的郭無為赫然在列,不過蔚進現在已經不在乎了,以前完全掌控著朝政的郭無為已經失去了一個樞密使的頭餃,現在擔任樞密使的是新皇帝的岳丈馬峰,這讓蔚進與郭無為打交道的地方少了許多,此時也自可以暫且無視他。
劉繼元已經從馬峰先前的匯報當中知道了北面的詳情,現在再听蔚進說得這麼具體生動,心中一時間且喜且憂︰「上國能夠在冬天發起十多萬鐵騎馳援我國,實在是天不亡我……只是十多萬人都能被周人堵住,朕手中的侍衛親軍才不過兩萬余,對此卻又能有何辦法?」
「陛下,上國大軍無力突破周人布置在白馬山一線的防御,一則由于上國是以馬軍見長,從來都不擅攻城,所以在急切之間拿不下兩座關城;二則是周人在白馬山以南布置了許多兵力隨時應援,使得上國大軍空有兵力優勢,卻無法以輪番上陣行疲兵之計。另外周人在白馬山後顧無憂,經過晉陽北面的輜重轉運通道雖然狹長,卻一點都沒有被截斷之虞,更是讓他們有恃無恐……」
對于自己說的這些東西,蔚進在滲透白馬山防線之前就已經想了很久了,而從白馬山一路行來,沿途的所見所聞更進一步完善了他的這些思考,此時自然是張口說來毫無滯澀︰「要想讓上國大軍盡快突破周人的防線,唯有我國自太原城中派出一支勁旅,從後方對周軍進行騷擾側擊,這才能讓其露出破綻,給上國大軍創造勝機。」
「太原城內能夠出城野戰的也就只有那兩萬侍衛親軍了,且不說兩萬人出擊濟得甚事,就是城中戰兵一空,如果周人的圍城大軍突然發起強攻,我軍卻要如何守城?從白馬山到晉陽有一百多里地,蔚刺史僅以數十人就在敵境當中安然穿行,莫不是另有隱情?」
還沒等面露難色的劉繼元開口,郭無為就在一旁插嘴厲聲質問起來。蔚進倒是不想和郭無為打交道,方才一直都在無視他,但是郭無為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蔚進聞言就是一愣,隨之漲紅了臉高聲抗辯道︰「從白馬山到晉陽之間的這一百多里地乃是我大漢疆土,如何可以說是敵境?周人雖然一時勢大,佔據了百井寨、三交口等要點,但是他們的兵力終究有限,也不可能徹底隔絕晉陽內外,我僅以數十人隨從,恰恰可以見縫插針,一路穿插過來。」
「好了,對于卿之赤誠朕並不曾生疑,郭僕射也不必過于疑心了……不過郭僕射方才的第一個問題倒是有理,如今太原城當中就只剩下了兩萬余侍衛親軍可堪一戰,若是將這支勁旅派出去接應上國大軍了,而周人的圍城大軍趁機大舉攻城的話,那時候怎麼守得住城池?」
听到郭無為和蔚進兩個人的爭論有些偏離眼前的大局,劉繼元心中略微有一點不滿,連忙出聲打斷了二人的爭執,將話題又拉了回來。郭無為與蔚進二人之間的那點恩怨爭執,劉繼元當然是了解的,所以他不會因為郭無為的幾句話就開始疑心蔚進,他也不是傻的,自然有自己的辨識能力。
「陛下,城中可堪野戰的軍隊的確只剩下了這兩萬多侍衛親軍,不過能夠守城的卻不止這個數。太原城城高池深,守備法度謹嚴,各種戰具十分充足,城內數萬青壯更是熟習守城戰法,這些人出城野戰固然不行,依托太原城防卻也可以當得數十萬兵。只要陛下肯以殿直為其骨干,縱然是侍衛親軍全部出城,太原城在旬月之內也是巍然不破的。」
出聲支持蔚進的卻是劉繼業,蔚進抬頭看了這個自己原先的下屬一眼,心中也有些感嘆,打仗這種事情還是得靠專業的來啊……盡管當初自己執掌侍衛親軍的時候,劉繼業對待自己始終都是不卑不亢的,從來未曾有過任何逢迎之舉,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卻又不去干落井下石的事情。
畢竟是出身于軍將世家的知兵之人啊,而且為人正直……以前對自己不卑不亢從不逢迎,或許還可以解釋為他身為先帝的養子而瞧不起自己,不過看今天劉繼業的做法,面對勢傾朝野的郭無為都可以無懼地幫自己說話,那就只能解釋成為人正直了。
「兄長說的可是當真?」劉繼元眼中放光,盯著劉繼業急切地問道,「只要朕派出宮中殿直為骨干,率領城內青壯上城,就可以保證太原城在旬月之內不破?」
經過了周軍圍城的這些日子,從雙方的一些小型騷擾戰和朝中文武的軍事主張對比來看,劉繼元已經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便宜兄長是太原城當中最知兵的一個人了。別看當初他在周軍的先鋒面前不戰而退,而其他人還有勇氣去向周軍邀戰,事後看來劉繼業才是對的,他的退軍是理智謹慎而非膽怯,比其他人的蠻勇好得太多。
劉繼元當初免去了劉繼業的禁軍軍職,如今固然不會再讓他重新入職禁軍,但是在軍事問題上卻最看重劉繼業的意見了。現在劉繼業認為在侍衛親軍出城去接應契丹援軍的時候,太原城僅僅靠著宮中衛士率領城中青壯就可以堅守很長的一段時間,這種評估怎能不讓他喜出望外。
「陛下,上國的使者也是知兵之人,當初他敢以身為質擔保援軍必來,現在援軍果然已經到了白馬山以北,陛下不妨問問他。」
劉繼業對自己的判斷當然是信心十足的,不過皇帝這樣問問題,明顯已經不是對自己的判斷有所疑慮,而是需要尋找足夠的心理支撐,那麼光是自己在這里說得再肯定,作用都不會很大,此時需要的是另外一個比較權威的人出來給皇帝撐住。
新任的樞密使馬峰肯定是不行的,洞渦河那場大敗仗早就讓皇帝對他喪失了信心,新任的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郝惟慶恐怕也不夠分量,倒是那個從契丹來的韓知範可以用一用。
……
第十九章軍議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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