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九日一早,石嶺關都部署李重進就匆匆地來到了郭煒面前,行過覲見之禮以後,張口一句話就是說︰「陛下,這兩日的情形有些不對。
「哦~怎麼個不對法?」
郭煒不動聲色地問道。在他的心里面,對當前的局勢自然是有一些判斷的,但是在還沒有收到準確的消息之前,他並不敢貿然確定,所以現在先听一听李重進這種宿將的意見總是不會錯的。
「契丹軍對石嶺關、赤塘關和我軍白馬山防線的攻擊,以其一個月之前初來乍到的時候為烈,開頭的四五天簡直可以說是舍生忘死。但是在我軍給予其重創之後,契丹軍就逐漸收斂了攻擊的力度,不過這一個月以來仍然對我白馬山守軍保持了相當大的壓力。」
李重進稍微斟酌了一會兒,然後就簡要地敘述了一下歷史戰況和自己對此的評價,隨後繼續說道︰「然而從十七日一早開始,契丹軍對我白馬山防線的攻擊規模驟降,幾乎可以說是在應付差事,赤塘關甚至都已經不在其進攻之列,只有石嶺關還要每日承受一次攻打,此中變化在一個多月以來絕無僅有!」
郭煒一直看著自己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地叩打著,靜靜地听著李重進的分析,等到他說完了,這才抬起頭來盯著李重進,開口緩聲問道︰「李令公以為契丹軍的這般變化,到底意味著什麼?」
「一定是伏波旅對契丹軍後路的突襲奏效了!代州和雁門關落入我軍之手的消息在十六日至十七日之間傳到了這里的契丹將領耳中,契丹軍肯定是分兵回身去奪代州去了,留在這里的部分軍隊只是為了拖住我軍,其兵力已經不足以對白馬山防線展開大舉進攻,而且此時的契丹軍應該是以確保後路為主,對救援晉陽多半已經不再積極,所以並無繼續強攻白馬山防線的必要。」
李重進說著自己對當前局勢的分析,兩眼熠熠發光。
說實在的,在皇帝親臨石嶺關之初,李重進固然驚嘆于皇帝派遣伏波旅自易州方向突襲代州以斷絕契丹軍歸路的計劃,為其瑰麗大膽的構想所折服,而且他也十分相信,以伏波旅的戰斗力應該是可以順利地實現這個計劃的,但是他仍然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按照皇帝說的,給易州方向伏波旅的詔命是在十二月初六發出去的,根據從平晉城經井陘轉道鎮州去往易州的行程,伏波旅最快也得在十二月初九才能出動,而這邊契丹軍的異動是出現在十二月十七日一早,也就是說伏波旅攻陷代州城最晚都得是十二月十六日晨,這樣北漢的驛使才有時間把消息傳到距離代州有兩百多里的契丹軍牧馬水營地。
從十二月初九到十二月十六日,也就是短短的七天時間,伏波旅竟然能夠長途奔襲四百里,而且沿途還要攻克好幾個縣城,乃至于代州城,他們最終竟然做到了!這份神速,這份戰斗力,比他離開禁軍的時候顯然是又長進了許多。
這個皇帝當真不可小覷,雖然年紀輕輕的,手段卻是相當的實在、有力。
不過李重進還是要補充說明一下自己為這個判斷作出的努力︰「在契丹軍的異動出現之後,臣立即派遣斥候前往契丹軍營地方向哨探,可惜敵軍的遠攔子張開的遮蔽十分深廣,雙方的小規模爭斗互有傷亡,我軍斥候卻難以查明其營地詳情。不過正因此如此,恰恰說明了契丹軍情勢的虛弱,只有內里已經十分虛弱了,生怕我軍得悉其實情,他們才會這樣拚命地遮蔽。」
郭煒點了點頭︰「嗯……看來李令公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有沒有伏波旅攻擊代州城失利,契丹軍借此機會稍稍示弱,從而引誘我軍出擊的可能性?」
李重進聞言就是一愣︰「這個……契丹軍為何要引誘我軍出擊?如果是想要和我軍在牧馬水附近進行決戰的話,想必陛下是求之不得。而且從代州敗軍嘴里得到的情報,當初代州守軍幾乎是傾巢而出,隨同契丹軍向南進發的,留在代州城的守軍不會超過一個指揮,以伏波旅的戰斗力,兩個軍還是攻得下城池的。即使在河東的驛使向契丹軍報信的時候,伏波旅尚未攻克代州城,那代州城的形勢也一定是岌岌可危的,所以契丹軍肯定是分兵回救後路去了。」
「嗯,確實如此!不管契丹軍如此行動是不是計,朕都不怕。若是契丹軍已經分兵,朕自然要命錦衣衛親軍全軍北進,擊破牧馬水一線契丹軍的阻撓,北向策應代州方向的伏波旅,定然不能讓契丹軍可以無憂地攻擊伏波旅;若是契丹軍並未分兵,那麼就讓錦衣衛親軍在牧馬水一線與契丹軍展開主力決戰!」
李重進的這個態度讓郭煒相當滿意,這說明軍中對于和契丹軍的決戰毫無畏懼之心,甚至充滿了期待,哪怕當面的契丹、北漢聯軍多達十萬之眾,而本方可以投入戰場的只會有五萬錦衣衛親軍。
事實上郭煒也不是真的擔心耶律屋質會使什麼詭計,只要自身的實力足夠強橫,引誘自己出戰怕什麼,決戰就決戰好了。郭煒之所以想要等著伏波旅的消息,可不是為了這類消息能夠打擊契丹軍的士氣,而是不想在契丹軍的後路沒有封閉的情況下就進行決戰,從而又一次讓他們成功轉進。
既然現在契丹軍有異動,那麼不管伏波旅的行動是不是圓滿成功了,至少說明耶律屋質已經知道了自己派兵偷襲他後路的舉動,再拖延進軍的時間就沒有意義了——如果伏波旅的行動十分成功,那麼契丹軍肯定就是分兵回去攻打代州去了,這個時候還不進軍的話,豈不是要讓伏波旅孤軍深處敵後作戰?不管契丹軍的攻堅能力再怎麼差,那也不能放任他們回身攻擊啊;而如果伏波旅的行動並不成功,在耶律屋質已經得到消息的情況下,再組織一次奇襲的可能性也是基本上不存在的,那麼早進軍晚進軍的區別並不大,反正契丹軍決戰失敗了以後都是能夠成功轉進的,早進軍還能早一點結束這一次河東之戰。
「就這樣吧,李令公就和郭進領著成德軍、邢洺軍退下來休整,同時看顧從三交口到石嶺關的轉運道路,錦衣衛親軍即日全軍出動,從石嶺關和赤塘關北進,將契丹軍從牧馬水一線驅逐出去!」
郭煒也是一個坐言起行之人,北ff8路針對契丹軍的各種戰役推演都已經進行過無數遍了,相關計劃應變可以說相當的完善,此時只是需要他來下一個決斷而已,這種能力郭煒可是一點都不缺的。
「謹遵聖命!」李重進高聲應諾了一句,然後稍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將心思說了出來,「只是……陛下,既然運籌司籌謀已定,眾將就只需要遵照作戰計劃執行,而不需要陛下親臨決斷,那麼陛下就大可不必親冒鋒鏑了。而且忻州城據此不過四十里,只要我軍在牧馬水取勝,進抵忻州城只不過在瞬息之間,錦衣衛親軍野戰或許遠強于成德軍,攻城守城卻是未必,成德軍也不必撤下來休整了吧?」
郭煒看了李重進一眼,只見這個年近五十的黑臉漢子目光摯誠地望著自己,其中似乎有熱望,也有關切,不管是對自己安危的關心還是對成德軍輔助錦衣衛親軍作戰的渴望,看上去都不像是假的。
這個李重進……嗯,其實自己應該稱呼他為表大伯的吧,比起那個四姑父來,他的為人要粗獷一些,性情也更為率直一些。別看當初郭威去世之前他還是郭榮的強勁競爭者,在郭威將二人招致面前確定君臣名分之後,這人還當真是沒有生過二心,即使換到了晚一輩的自己,他還是謹守了當初對郭威的誓言,臣子的本分盡得很好。
「李令公無需擔憂,朕還有自知之明,論駕馭群臣、將將和制定國策,朕自然是當仁不讓的,就是論到為禁軍提供優質兵器、良好訓練和補給,朕也很有自信,不過親領一軍與敵軍展開決戰,朕的臨陣指揮卻未必及得上馬仁瑀了。此次兵進牧馬水與契丹軍決戰,朕會將錦衣衛親軍的指揮權交給馬仁瑀,自己也不會貿然隨軍增加將士們的心理負擔,朕就在石嶺關等著兒郎們的捷報!」
郭煒隨口安慰了李重進幾句,解除了他對自己安危的擔憂,然後繼續說道︰「至于攻打忻州城麼……這事不及。成德軍和邢洺軍都已經在兩關和白馬山苦戰了一月有余,朕豈能毫不體恤?休整還是必要的……再者說了,錦衣衛親軍從石嶺關一路北進,料想沿途州縣是沒有足夠的糧草補給的,一切輜重轉運還要靠後方運來,三交口到石嶺關的轉運道路十分關鍵,萬萬疏忽不得。太原城內的河東軍雖然已經傷損過半,卻還是留下了上萬可戰之軍,須得嚴防其狗急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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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兵進牧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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