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自己招,還是要我審?」侯七靠在幾案上,低頭看著碗中的茶沫,對侍立在對面的康時利,冷冷道。
如他料想的一般,待他與魏守業談完,轉回後院,榻上凌亂的痕跡還在,受傷的小石早已離去。康時利也不躲避,靜靜坐在屋里等著他。
面如死灰的康老頭,與平時和氣生財,滿臉堆笑的樣貌,判若兩人,靜默了半晌,突然跪下咬牙道︰「公子已經看到了。他是我妹夫的小弟,從南方來游玩的。」他深知侯七的厲害,若是一般世家子弟,即使冒次風險,在這蘭陵香里干淨解決了,也是有一線生機的。可偏偏是侯羿風,出身顯赫,武藝高強,又根基人脈,盤根錯節,幾乎是長安城最動不得的一位公子。不知他剛才為何幫助自己,更不知他與那魏二談了些什麼,此刻除了以退為進外,再無他法。
侯七將茶碗重重擱到案上,陰狠的目光瞪著垂頭跪在那里的康時利。慢慢起身︰「老康,你我相交多年。在你眼中,我侯七是這般糊涂昏聵的人嗎?」
見他仍是低頭不語,侯七慢慢踱步到他身邊,俯身搭住他的肩,冷冷笑道︰「蘭陵香的酒在長安城賣了幾十年。我實在是不忍看它絕跡的。你那粟特商人的生意經也不該失傳了啊。」
康時利冷汗直流,卻仍是咬著牙。他從父輩那里接受的那個使命,實在牽連甚廣,即使犧牲掉蘭陵香酒肆,甚至是他的性命,也不能吐露半個字。
如此又沉默了一會兒。
侯七蹲,盯著他驚慌的眼,深深看著。侯羿風的眼總有種特殊的光彩,似乎是充滿戲謔,不太正經的,又似乎是老辣狠絕,殺機暗藏的。康時利被他看得心中發毛。
「老康,」侯七的嘴角勾起,「你可知我在刑部大牢的管事那個兄弟?听他說起,那里每日的新鮮刑罰,甚是刺激有趣呢……」他更近地瞪視他,「我倒是很想開開眼的。」
康時利已經體如篩糠了,卻仍咬緊牙關,提著一口氣道︰「小人說的句句屬實。」
侯七直起身,笑得更加詭異︰「你可確定?若我提你到刑部大牢,你也是這句話?」
康時利拼將一死,抬頭朗聲道︰「不錯。」
侯七斂容,逼視他︰「很好。康時利,你是知道我性情的。這長安城的三教九流,凡有事都需叫我先知曉。今日你既對我這麼說了,還死死咬定。那麼,他日再有旁人問起,若能從你那張嘴里掏出什麼我不知道的新鮮貨色……」略頓一頓,模著自己腰上的佩劍道,「看我可會宰了你下酒。」
康時利一驚,略一思忖,才明白過來,立刻磕頭如搗蒜,連稱「小人不敢」。心中卻甚是疑惑,緣何他今日能放過自己?
侯七冷哼一聲︰「滾下去,你這一番攪擾,本公子敗了興了。」康時利聞言,趕忙如蒙大赦一般,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侯羿風看著他驚慌的背影消失于院中,不屑地笑笑。轉身復回屋中。見榻上,仍有點點血跡,想是剛才小石留下的。他四處翻找了一番,果然在牆角邊,尋得被自己拔下的那一根玉簪。想著她莫不是花容失色,披散著頭發逃出去的,不由淺淺一笑︰「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