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閣每晚都仙樂飄飄。郎君和娘子的歌舞和畫技總能吸引來長安城人種各異,卻都有權有勢的尊貴客人。
但是,梅朵不喜歡那些客人。他們對著美貌的胡姬姐姐們擠眉弄眼,見著了娘子更是連口水都要滴下來一般。一旦撞上自己這個丑丫頭,就立刻成了凶神惡煞。每次都是娘子為自己說話了,他們才又裝出一副假笑。
梅朵更喜歡跟娘子和郎君去里坊的酒肆茶館游玩,那里有許多普普通通的男女老少,有些甚至和她一樣是賤籍,他們不知道這對美麗的姐弟是來自何處,大家一起唱歌跳舞,談天說地,那一刻,彼此的苦難似乎都被暫時遺忘了。
梅朵在這座大宅院里只是干些灑掃擦拭的簡單活計,娘子對自己極好,總怕她累著。可她不想在這里吃閑飯,她很笨,不知道怎麼安慰娘子的悲傷,只能盡力做好自己的事。每晚都把娘子的坐席整理得干干緊緊。
六月的風,漸漸燥熱,娘子睡得越來越少。也許是太過操勞了把。小王爺今日又帶著郎君辦事去了,玉華閣上下只有娘子一人在照應。午後,尋歡的客人還沒到,梅朵喂完院子里的孔雀,坐在階梯上,挑揀著**,希望最上品的**能在鎏金燻爐里為娘子送去一夜好夢。
「你可是……梅朵?」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喚自己。梅朵抬頭,只見一個年輕貴婦正站在院中望著她。貴婦人身穿紫綺繡羅襦,腰系霓裳月色裙,手中握著一個卷軸,雲鬢花容,顧盼神飛,神采奕奕。她身邊跟著個青衣小婢。小婢懷里抱著個衣著錦繡,粉雕玉砌一般的女童。
梅朵愣住了,緩緩起身。這位娘子分明是見過的,可自己竟一下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到的。
「怎麼你竟會在這里?」女子已笑盈盈地走近她,拉著她的小手道︰「我上次還跟你家三郎說起,他們不該不問情由就賣了你,也不知你流落到了哪里……」眼中流露出痛惜之色。
梅朵這才想起,面前的貴婦是賀蘭三郎的夫人。她在賀蘭家為奴時,曾經見過這位夫人一兩次。賀蘭家只有三郎夫婦是好人,對下人很和善,听說他二人不喜歡與長安的豪強貴戚結交,生活過得很是簡淡。三郎似乎與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並不親近,很少回賀蘭家。不想他的夫人竟記住了自己這個丑陋的小丫頭。自己確實長了一張容易被記住的臉。但她竟還能記住自己的名字,這卻是十分難得的。
梅朵趕忙趴下行禮道︰「梅朵給娘子叩頭,娘子一向可好?」
來的正是賀蘭楚石之妻,陳國公的幼女侯瑤。這位四年前憑一樁出奔韻事,轟動京城的瑤姬娘子,如今已是一個三歲女童的母親。她的眼中含著幸福甜美的笑意,丈夫在東宮勤勉當差,她則在家中相夫教女,竟將未出嫁時,胡服騎射,縱酒長安的風流灑月兌全然忘卻了。這叫那些還想對當年之事津津樂道的公子哥們很是掃興。
她溫柔地拉起梅朵,笑著道︰「不想你竟跟了她,倒也是緣分。你們家娘子呢?我找她有事。」
「您竟認得我家娘子?」梅朵更加驚訝了,難道這世上好心的娘子都是相識的嗎?見瑤姬笑望著自己,梅朵趕忙道,「我家娘子在里頭作畫呢,娘子快請進。」
梅朵一路跑著進了內間盈翎的書房。案上筆墨齊備,盈翎卻思緒全無,定定對著一張絹帛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