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翎靜靜望著案上的白玉面具,它與此刻掛在她臉上的淚珠,一樣的晶瑩美麗。這張「玉面」給她帶來了無數人的崇拜和追隨,也讓她套上了無法掙月兌的枷鎖。戴上這張面具,她就成了死去父親的化身,她從沒見過自己那位神一般的父親,在她看來,他只存在于他們述說的故事里,是一個無憑無據的幻影。
他禮賢下士,宅心仁厚,眾望所歸,卻含冤被害。在他們眼中,他才是拯救天下蒼生的「主人」。可這些與她又有什麼關系呢?整整十一年,她都只是于闐王宮里的一名女奴,是倡優伎樂的養女。是長安這個鬼地方,奪走了她的寧靜。
她並不想報什麼「血海深仇」,親人的仇早在那個荒漠洞窟外就已經了結了,是他們把刀給了她,又幫她握在手中,砍殺了下去。她的仇人是她此生殺的第一個人,也是她真正想殺的唯一一個。
但她沒有選擇,「恨」與「仇」早被嵌在她的名字里。她是一支復仇的雕翎箭,總有一天,要被射還給殺父仇人。她生在世上就是為了裝神弄鬼,給那些依然信仰她父親的人們一個拼斗的理由。
從江南到長安,她演了一場又一場的「好戲」,尋找遺散的下屬,發展新鮮的血液。他們推著她去走每一步,他們才是主宰她命運的人,卻還恭恭敬敬地捧著她,喚她一聲「主人」。
真是荒唐啊!
當這些熱愛她,崇敬她的信眾對她頂禮膜拜時。是否會想到,玉面之下的毗沙天王,他們嘴里的吉祥天女,其實一直都流著眼淚。
誰愛雄姿英發,萬人矚目?
今夜,她只想永安渠邊,與他共放一盞河燈。
「娘子,娘子!」門外傳來胡姬急促的叩門聲。
「何事?」盈翎警覺道,她的寶甲尚未月兌去。
胡姬著急地答道︰「侯七公子來了,定要見娘子,正在前堂。」
「你跟他說,今日中元,不便開門營業,我也不在閣中。」盈翎有些緊張,直覺告訴她,這個詭詐的男人,此番突然來訪,定是來者不善。
「說了的。」胡姬更加著急了,「可他說不看歌舞,只要見一見娘子。還說娘子的胭脂馬都在馬廄里,可見沒有出門是故意謝客。他說今夜若不見娘子,便不會離去。此刻還在堂上飲酒呢。娘子……」
盈翎眉頭緊蹙,罵聲可惡。這個男人每次都在自己最狼狽,最不願見人的時候出現。且總是陰魂不散的回避不了。她咬咬牙,對門外道︰「對他說,我本已經睡下,現既是公子有命,只好更衣相迎,請他稍待吧。」
胡姬領命而去。盈翎只得轉身去月兌下盔甲,換取石榴裙,準備加演中元之夜的第二場好戲。
「七月節,公子不在家祈福祭祀,怎會來妾的倡館尋歡?豈不是怠慢了神佛?」
侯七抬頭,只見盈翎款款向他走來,紅裙羅衫,青絲半挽,素面未妝,恍若清水出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