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東窗未白孤燈滅，一輪明月兩相照。
義寧坊，毗沙府中，一身錦繡華服的尉遲乙僧，半是酒醉半是痴，撇開位安的攙扶，跌跌撞撞回到眾歸堂。
卻見那堂中，一點燈火，昏黃溫暖，素衣少年正坐在案邊，翻看著佛經。乙僧皺眉苦笑，莫不是哀傷過甚，靈魂出竅了？原來自己的肉身一直坐在此處，剛才玉華閣里將她送與虎狼的，卻是自己的鬼魂麼？
正疑惑間，少年已起身過來了，攙起他，淡淡笑道︰「哥哥。」
乙僧定楮，看清來人，頓時怔愣。
貞觀十年，花落人散，這少年從此恨上了他，再沒這般對他柔聲相喚。今日情絲了斷，塵埃落定，少年卻看來甚是寧靜，不去玉華閣「捧場」，竟來了眾歸堂等他？
「小樂……」乙僧慘然一笑，他從未這樣叫他，自己的堂弟早已同他一般，困守長安，不再是于闐驕橫的六王子了，他卻到此刻方才想起。
尉遲樂扶他坐入席間，在他對面坐下，倒一杯清茶與他。
乙僧愣愣喝下，目光悵惘。
「畢竟是哥哥沉穩。」尉遲樂笑著望他，「竟還能光鮮地去恭賀我們于闐，又巴結了上邦貴人。」
二人這樣坐在一處，定定相對。衣著錦繡的那個是素日的畫痴，返璞歸真的那個反是聞名的浪子。
乙僧不由苦笑︰「小樂，你看我這幅形容也覺得可笑吧？」今日的自己，果然像個跳梁小丑，趕著去見那唐國公子耀武揚威，無非是自取其辱。
尉遲樂眉頭微蹙，仍是淺淺而笑「哥哥……事到如今，你仍不肯說嗎？原來你吃的虧,竟還是不夠啊……」
「她究竟是何人？」尉遲樂深深望著他，終于沒了笑意。
乙僧定定看杯中的茶沫，一言不發。
「當年，我以為她自小伺候著，自然該是我的人，卻與你糾纏不休。我便只是怨你……如今想來，實在是可笑的。」尉遲樂，輕嘆一聲，「若不過是個普通賤籍，為何會招來這許多的變故？若她身份非凡，為何又會被安插到我身邊，為奴為婢？這些年，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拉住乙僧的手，緩緩道，「她到底是誰？
「你要知道這些做什麼？」乙僧苦笑著，酒醉情傷之下，竟覺有些暈眩，「可知我有多麼羨慕你，能置身局外？你只當她是個絕色的倡優，如今有幸匹配良人便罷。」
「侯羿風？」尉遲冷眼神陰狠，冷冷笑道，「他這個良人倒真是做得甚好。口蜜月復劍，八面玲瓏，我只道他是戰場上的曠世英豪，卻不想在做戲上也是把好手。」
「當年我曾勸你少與侯府的人往來，可是說的不錯？」
「怎麼？你竟那時便知曉了嗎？」尉遲樂不由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