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心戰戰兢兢抬頭望去,只見他一雙鳳眸寧靜溫暖,柔情款款,竟與昨晚最後給他的,那個暴戾孤傲的眼神沒了半點關系。他不由發愣,再一細看,這殿下臉上的鋒芒竟也減了不少,到添了幾分疲憊。
承乾溫柔地笑望眼前的少年,不知為何,看著他時心中總是有暖意。仿佛他一來,便將春光帶進這冰冷的殿閣。他理一理他散亂的發絲,輕輕道︰「昨晚,嚇著你了……」
稱心驚得趕忙低下頭,不敢動彈。
承乾雖是難受,到底沒有怪罪,仍是拉著他的手,柔聲道︰「莫要怕了。吃完朝食,讓他們送你回家去吧。」
稱心猛抬起頭,驚訝地望著他。
他仍是笑得如春風和煦。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香音神顯靈了?竟讓自己離開了這個樊籠?還是他又想出了別的新鮮花樣來戲弄自己?
承乾深深望著他,眼波流轉,輕輕嘆道︰「有一日……你會明白,孤不是要你命的惡鬼……」說罷,方覺有些失態,訕訕得轉身仍是回席坐下。
獨留下稱心,恍如隔世,怔怔發呆。
原來如此。
侯羿風看著這一幕情根深種,欲罷不能的形容。終于明白,李承乾不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自己今日這一番緩兵之計,也只能救得一時的急難,今後必然還要從長計議。
不過,倒是有一個曾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這一刻被徹底解開了。
東宮的子嗣,已然無望了。這可能是這一天一夜來,他得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吧,這麼想著臉上不由露出淺淺的笑意。
正當侯羿風會心而笑之時。
延喜門外,卻有人心碎情傷。
黃土道上,墨玉娘子拖著破碎不堪的身子,怔怔看著痴跪宮門的花樣少年。
她心如刀絞。自己竟忘了,還有他在。
若不是派人打探,自己直到此刻都不會想起,骯髒的長安城里還有另一個血脈相連,生死與共的人。盈翎搖搖晃晃走到他面前,跪,定定望著他,痴痴地笑了起來。
跪在後頭的位安和眾家人都吃了一驚。
尉遲樂看著她慘淡的笑容,也是一樣痴痴笑著回應。忽見她頸肩上的吻痕,憔悴的形容,不由心中一痛,伸手撫上她的臉驚道︰「這是怎麼了?」
盈翎沒有回答他,拉著他的手,輕輕道︰「你怎會知道的?」
「若我不知道……你也不想讓我知道,是嗎?」尉遲樂雖是在笑,眼神卻淒愴。
「我不想再連累你……」盈翎垂下眼,訕訕道,「我和小玉已經辜負你太多了……」
「結果呢?」尉遲樂情難自禁,捧起她的臉,顫聲逼問道,「你去求了虎狼?他許了你什麼?又要了你什麼?」
盈翎望著他哀傷的眼,終于辛酸難抑,淚如泉涌。摟著他的肩,輕輕哭道︰「莫要問了,你回去吧。你莫再招惹這群唐國人。」
「我沒有招惹他們」尉遲樂扶著她的背,柔聲道,「我只是在哀求。我這個金滿郡公上柱國,來唐國的使命,就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