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七見她仍是沉默,便尋話道︰「近日東市的那些潑皮弄了點東西來孝敬,我想你可能合用,便帶了些樣子來給你看看,若是好,叫他們定時往這里送一些。」說著一指那邊案上的盒子。
盈翎詫異萬分,他還會有什麼東西是合自己用的?刀槍劍戟,陰謀詭計,自己一樣都不喜歡。但他既這麼說了,她也只得起身去看。打開盒蓋一看,盈翎卻愣住了。
竟是些最難得的筆墨紙硯,各色畫具?
宣州陳氏的紫毫筆,用江南老兔之毫,堅如錐,利如刀,筆筆有力。
上黨碧松煙,蘭麝凝珍墨。上黨郡的墨最是名貴,加了真珠、麝香、冰片、樟腦、藤黃、犀角,香氣宜人,書寫得宜。
滑如春冰密如繭的藤紙,因其用料稀缺,比慣常的楮皮紙、桑皮紙更加難得。極品熟絹,經過槌打,狀若銀板,細滑若不留手,最是適宜做人物畫。
端溪硯,更是天下聞名,需要石匠踏天磨刀,才能從懸崖峭壁上采得那紫雲一般的石材。
還有一應俱全的諸般顏料,武陵水井之丹,磨嵯之沙,越間之空青,蔚之曾青,武昌之扁青,蜀郡之鉛華,始興之解錫……甚至還有珍貴的南海珊瑚屑,純色金銀粉,若是用來點綴佛像,怎能不寶相莊嚴?
「他們如何會想起送郎君這個?」盈翎甚是詫異,不由問道。
「想是知道我收了墨玉娘子,便這麼討好吧」侯羿風低頭自理袍袖,淡淡道,他實在不好意思說,是自己特意托人去挑選淘換的。
盈翎轉頭再看盒中,天南地北的這些極品畫具,就是賦彩閣里也未曾見過。自己若能用這些畫具作畫自是好的,只是……
如今,空有貴重畫具,卻已經無有那作畫的雅興。細想想,此生最沉迷于畫,喜不自勝的時候,還是在千佛洞里,迦陵在邊上陪著,自己用樹枝在黃沙地上練習。還有那一回,賦彩閣里,做伴讀之時,他把著自己的手,慢慢勾畫菩薩的衣褶,那是來長安後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心跳聲,竟比沙海馬背上的更令她羞怯。
他在哪里?一路可好?
盈翎模著這些文房珍寶,竟定定出了神,眼中流露出憂傷的神色。
侯羿風見了,不由心一沉。
他縱橫長安這些年,也算佔盡春色,但除金銀錢財外,卻從沒送過女子什麼其他東西。這生平第一次的「費心」,竟換來她這種欲哭無淚的表情,當真是始料未及。他恨恨想,到底還是真金白銀最能買人,自己何苦要操這份心,連個妖精的笑臉都得不著。
盈翎見侯羿風看著自己,方自覺失態,強笑道︰「郎君抬愛了。賤妾現下卻是不用再糟蹋這些珍貴東西了。」
侯羿風雖詫異,面上卻仍是淡淡道︰「你不是素喜此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