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久居長安,錦衣玉食,宮廷菜、官府菜吃多了,侯七公子竟犯賤地懷念起西北軍中粗糙的胡食來。
侯夫人喜歡吃海味,所以侯七回家總是對著些生蟹、蛤蜊、白魚,鹽梅調和,取其本鮮。本是精致珍貴的,他卻覺得寡淡無味。胡人的鯉、烹羊雖粗放,卻濃厚香辛,方對他胃口。但是酒肆里千篇一律的胡菜吃多了,他卻又覺得難受了。侯羿風想了半日,才無比憤懣地發現自己的舌頭竟然也被永嘉坊勾住了。
長安的第一場細雪,輕盈飄灑。佳人在懷,圍爐吃酒,實在是人生樂事。
「這鹿肉當真烤得極香。」侯羿風就著葡萄酒,吃得甚歡,夾一塊到她碗里,「你也多吃些,御寒最好,看你冷成那樣。」
盈翎不滿地瞥他一眼。
侯七想起早上同她立的家規,不由好笑︰「便不能飲酒,喝些醴酪陪我也是一樣的嘛。」
盈翎沒有心情與他嬉鬧,仍在憂心小弟,這幾日他總是這般晚歸。今日竟連晚飯也不來吃了。
「梅朵,」盈翎終于按耐不住,「郎君今日怎麼玩了那麼久。可有人來回報麼?」
「剛才奴婢就稟明啦,小廝來報,郎君今夜要在外頭吃飯。娘子怎麼忘了?還說是遇到了朋友,叫娘子莫要憂心呢。」
盈翎仍是愁眉深鎖,侯羿風卻覺的好笑︰「瞧你那形容,莫不是要把他拴在手里方滿意?」
她白他一眼,並不理會。
「朋友……」他在這城里哪里來的舊友?這陣子事忙,照管他少些,若是上了什麼壞道,交了什麼狐朋狗友便糟了。「可曾說是誰?」
「說是遇上了突厥王爺,一同飲宴去了。」
「突厥王爺?」盈翎很詫異,難道是恪思?他此刻應在漠北爭雄怎會到這里。
「哪個突厥王爺?」侯七卻突然斂容,緊張起來。
「說是叫……阿史那高明。」
盈翎仍在怔愣,侯七一听卻雙眉緊擰,立刻放下了酒杯,起身便要出門。盈翎不解地拉著他︰「怎麼了?」
「怎麼了?這一回,你可別再賴我。快讓我去找你那寶貝小弟回來吧。」
「到底怎麼了?」
侯羿風四下看看,湊近她,輕輕咬牙道︰「阿史那高明,就是東宮。」
盈翎一听驚得愣在當場。
東宮太子李承乾這陣子听了侯七的建議。越發在朝上把虛心納諫,謹小慎微的戲做了個十足。對他的那幾個老師,也體貼了不少。不但賞賜安慰了張玄素。太子少師李綱患腳疾,不能走路,李承乾還親命衛士將他抬到殿內。
前幾日在顯德殿,他把東宮官署的諸位師父都請了來,大談了一番「忠孝節義」,談到深刻之處,竟然還情不自禁,淚流滿面。把張玄素、于志寧、李綱等一眾老頭感動得無以復加。侯七一臉嚴肅陪在邊上,暗地里卻把腸子也要笑斷了。
回到崇文館,二人相對喝茶,李承乾方擦干眼淚撇嘴問︰「如何?」
侯七終于忍不住︰「有點過了。」
李承乾啐他一口,二人大笑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