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心坐在席上低頭不語,定定出著神,他不知今夜是怎麼了?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為何會瘋狂地跟著這男人來到這里?
承乾抬頭望著窗外,六出飛花飄飄灑灑,將院里的青竹都變作了瓊枝,又是一年歲寒。
「這雪還真是越發下得緊了。可惜把那龍膏酒落在帳里。不然還能給你暖身。」他扭頭望著他,淺淺握住他的手,笑得那樣溫暖。
稱心是真的有些冷了,竟也沒有掙扎。
「我不是吃人的惡鬼,」承乾苦笑著,又摩挲起他額上的傷,「這殿下的頭餃,你以為是我想要的嗎?它已經嚇死了你一次,我不會讓它再傷你第二次。可它注定要跟著我,就像這條瘸腿一樣。」他笑得越發淒涼,「注定要跟著我一輩子了……」
稱心哀傷地望著他,那一次于闐王寺的天王像下,娘曾經教導他們,「佛說眾生皆苦」,所以倒懸世間的人們才要相互扶持,他們姐弟更要不離不棄。原來真是如此。身邊的這個男人雖然高高在上,卻也是帝國皇城里的一個囚徒。沉淪在俗世苦海,與他這個下賤的太常樂人,並沒有區別。
小玉的素手輕輕搭上他的肩,想給這個的乖張卻絕望的「瘋子」一點安慰。
「這是我帶給你的印記……它畢竟永遠留在了那里。」李承乾柔柔地笑,「這里也有你給我的,我也讓它永遠留在這里。」他突然抓起他的手,一把扯開自己深衣的領口,將他顫抖的素手貼到他的心口。
在他的心口上,竟紋著一片五彩的羽毛,斑斕絢麗,奪目耀眼,稱心呆住了,驚愕地望著這讓人難以想象的隱秘。帝國太子竟然將一介倡優刻在了自己的心口。
「迦陵頻加,度我苦厄,終生不忘。」他聲音暗啞,輕輕發著顫。
小玉冰冷的手熨帖著那片火熱的羽翼。不知怎的,心中竟漸漸生起了一團火。這團火一點點蔓延到全身,靜靜燃燒出一種酥麻與渴求。
他身體的反應,再一次證明了他的猜測。
他果然是與其他男子不同的。
小玉從記事開始,就日日夜夜地陪著小石,卻從沒想過要像其他男人那樣用身體去佔有她。他覺得那樣一直看著她,就是自己的全部。他沒有像他們一樣去爭奪、痛苦、嫉妒。卻依然認為自己是愛著她的。
原來,這些都是不正常的,那並不是愛,他與那些男人的確是不一樣,他根本就不會「愛」。
怪不得,人們看他的眼神,也是不同的。
他們說迦陵是美麗的,他們說稱心是嬌媚的,他們說無暇郎君是色藝雙全的。可沒有人會用這些詞來形容一個男子。
他是美麗的,也是脆弱的。
就連小石看他時,眼中也只有溫柔與憐惜,從沒有看到那些男人時的顧忌、彷徨甚至畏懼。在她眼里,自己仿佛是會隨時碎裂的。
人們這樣溫柔憐惜地看了他十幾年。讓他忘記去思考,自己和那些男人,和侯七、公子甚至一起長大的殿下,究竟不同在哪里?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