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一年我要來長安見你,有多麼期待,哪里想到長安竟然是這樣一個地方……」她的眼波漸漸迷離,不知是因為酒醉,還是因為回憶,「後來麼……,就沒有後來了……」
她沉默了很久,臉上火燙,手卻冰涼,冷酒在月復內翻滾,止不住要涌上來,要是吐在這佛堂上,佛祖更要罰自己下地獄了吧?她努力忍住,又不由嗤笑,不是已經在地獄里了嗎?
康時利的酒果然是最能醉人的,自己的酒量竟然變得那樣淺?
「哥哥……哥哥……」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終于完全顛三倒四起來,「我撐不下去了……你回來吧……該怎麼辦……連小玉也……小玉也……你帶我走……帶我走……我害怕……恩愛不移……不忘,我不配啊,我是那麼髒……」
她笑得詭異瘋癲︰「我不要報仇了,我也不想他死……不想……我想每個人都能好好的……好好的……」
瘋女人抱著酒壇,喃喃說著醉話,卻不知道,那一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倚著門注視了她半晌。
他知道她有來光宅寺拜佛的習慣,自看到那驚世駭俗的《降魔變》後也明白了,她要來拜的是哪尊佛。但仍是經不住好奇,這妖精到底要怎麼個「拜」法。自小玉入宮後,她竟然平靜得很,不哭不鬧,溫婉柔順,但這平靜卻越發讓他覺得詭異。這一番知她又要來「拜」,趁著朝上空隙,他守株待兔,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他真的需要這個答案嗎?
他苦笑著,一直以來,瘋的又何止是她。
他慢慢走了過去。
她見到了他,扶著牆努力站了起來,眯著眼仔細分辨來的是誰。卻頭昏眼花,根本看不清。
但那股悠悠的沉香味,因為那麼好聞,那麼深沉,她竟漸漸難以忘懷了。許多個寒夜,她便是在這溫暖的味道中睡去的。
「是你……你來啦?我又……喝酒了,我一直都……喝酒來著,可惡吧?」她嘻嘻哈哈仍是瘋癲著,不能自禁地撫模上他英武俊逸的臉︰「侯羿風……我恨你,為何你要讓我發瘋呢……」她淺淺笑著,「你……也恨我吧?你該恨……我們原是……一樣的……無可奈何……一樣的……」最後幾個字幾乎囈語一般,「好冷……」她已漸漸習慣在凍透骨髓的時候,投入那個沉香味道的溫暖懷抱,這一次,也是一樣。
他摟著她,仍是淺笑︰「你說的對,我該恨你,為何你要讓我發瘋呢……」
等盈翎醒來時,燻香蒸騰,錦被溫暖,天光大亮,她竟一直躺在永嘉坊榻上。全身酸軟,頭還有些暈。酒醉三分醒,她依稀記得昨天自己是在光宅寺的,葡萄酒真是冷冽醇香啊,好像不止有酒香,還有……
她驚慌地四下望望。
果然,那人已穿戴整齊又要出門了,見她醒了,正笑笑地望著她。
不知為何,今日見他一笑,她竟然臉紅起來,仿佛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落在他眼里。
「你……可要見小玉麼?」他輕輕問了一句。
她一怔,沒有回答,只是咬著牙,輕輕搖了搖頭。
他仍是淺笑,扭頭離去,不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