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連年征伐，動蕩不安，特別需要精神的寄托，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大都崇佛。于闐、高昌莫不如此，就連凶悍的突厥一族雖不斷地爭霸殺戮，卻也對佛家崇敬不已。
佛指舍利久藏于天竺大菩提寺，據說每一供奉，必定是天雨香花，大放瑞光。中土和西域的信眾們卻從來無緣得見。玄奘法師若把佛指骨舍利奉迎歸來，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可這樣的善舉與眼前的這個突厥王爺又有何關系呢？
「雖是有此心意，只怕那中原政局變動，坐在朝堂上的天可汗君心難測。細細算來，周武帝毀寺滅佛的舊事也不過百年。若是奉迎回來又被毀棄了，反是一樁大罪過啊。」
「這話到對。」乙僧第一次發現這突厥人也有潛心向善的一面，口氣也就柔和了不少，「世事無常，蹉跎劫難，到底是預料不到的。」
「所以國君和我父親才想著做一件積功德的事情。要用一個巧計來護法呢。」恪思的臉上頗有幾分得意。
乙僧詫異地望著他。
「誰也不曾真正見過佛指舍利的真容，所以若有劫難，只要有個替身為其殉道，真身自然也就能保全了。你們于闐的美玉最是出名，用上等籽玉制作佛指舍利的這個替身，更是再合適也沒有了。我這趟便是先送影骨去中原。且要他們在那里供奉揚名，弄得轟轟烈烈的，若有差池，才好保得真骨萬全啊。」
「原來如此。」乙僧這才明白，「功德」的含義。
用玉制影骨替代真骨先入中原受供奉，但有異動，「月影」朦朧的掩護中，那輪真正皎潔的「明月」也就不會受到玷污了。的確是個好主意。他二人不由點頭稱善。
誰也沒有想到，百年後，唐武宗李炎還真的敕令毀碎佛指骨舍利，好在受命者也只是毀了如今恪思奉命呈送的影骨。真正的靈骨果然因此留存，直到咸通年間才又重新在密道中找到。當然了，這都是與此刻無關的後話了。
「指望著佛祖庇佑，能叫我們成事吧。」恪思與他套著近乎。
乙僧卻冷冷一笑︰「王爺錯了，佛祖是不會樂見我們這樣蠅營狗苟的。這不過是我們自己的貪嗔惡念而已。」說著不由看著鮮紅的茶湯，發起了呆。
「長安那里怕是快有動靜了吧？」恪思狡黠地笑起來，「郡公還真是下了一劑猛藥呢。實在是沒有想到，你……」
乙僧抬起頭，笑得溫潤，眼中卻有輕蔑︰「我倒一直想問，這樣的事，當初你緣何會來找到我？」
「我雖是個粗人。眼楮卻不是瞎的。」恪思略顯得意，「能牽動天王的人，唯你而已。再說了，我若不來找到你，叫你置身事外，你豈不要怨我？」恪思笑得戲謔。
乙僧暗自思量，他倒也說得不錯︰「話雖如此，長安那頭終還是沒人照應……」眼中憂傷難抑。
恪思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會兒，笑笑道︰
「郡公，你的心……有些亂了吧？」
乙僧不由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