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翎下意識地起身要推門去看,理智叫她止住了腳步,只是小心地透過門縫向外張望。
郎君也好,美姬也罷,都不該招惹。她的心紛亂如麻,戲越來越唱不下去了,她害怕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那張戲謔的笑臉。
他利用著她,她也陷害著他,這就是他們的關系。如今,他終于有了新歡,自是要兩不相擾……
「兩不相擾……」
盈翎在心中這樣默念,但听那一聲通傳時,卻終究還是慌了神。
只見月光底下,侯七仍是穿著朝里的絳色袍衫,想是沒有回府。今日身後小廝往馬棚帶去的卻是黃驃馬,而不是往常慣騎的波斯紅。盈翎不由皺了眉,那匹呆馬竟被他厭棄了嗎?還是病了?波斯紅雖然長得高大彪悍,性子卻甚是可愛,每每見著盈翎,總是把腦袋蹭上來討好,由著她模自己光亮的鬃毛,閉目陶醉,柔順萬分。侯七還曾因此笑罵它是個「色胚」。
幾天不見,還真惦念著它。到底,畜生要比人活得簡單多了。
侯七見到迎上來的梅朵,甚是溫和地拍拍她的腦袋,抬頭向盈翎那屋望了望,略定了定,終是往東面去了。月色朦朧,一臉失望的梅朵沒有看到,郎君那一雙英姿勃勃的濃眉,其實是蹙著的。
侯七今日臉色不善,倒也情有可原。
朝上,御史言官們蠢蠢欲動,要在高昌戰後做些文章,他早也料到一二。這一番在劫難逃,確是自家輕率了。尋找對策的同時,隱隱有些狐疑,能這樣有根有據,可見西域那邊到底是出了麻煩。他大概知道那麻煩是誰,只怕與她是有關系的,可是否只是與她有關呢?這卻是吃不準的。
散了朝,侯公子正愁眉深鎖的要去帶馬,妖冶多姿的金滿郡公,卻又特意帶著陰陽怪氣的笑拉住他,同他道喜,說什麼︰「佔盡春色,天下獨絕。」
侯羿風沒工夫同這些該死的東西置氣,光是東奔西走,收拾這一年攢下的爛攤子就夠他忙了。
折騰了一整日,實在不想再回府上,與那些人繼續糾纏那勞什子的宏圖偉業。他本想要透口氣,竟然就鬼使神差地來到永嘉坊,這個原該叫他最糟心的地方。卻只見西邊那廂,桀驁不馴地重門深鎖,再不露半分溫柔。
果然是「佔盡春色」的,他嘴角輕牽,苦笑起來。
屋里的盈翎見侯七終是尋新歡去了,方扭回身,輕輕嘆了口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嘆息。
許是安心?許是迷茫?
她太累了,不願再去想。
鎏金燻籠里沉香氤氳,給漫漫寒夜,帶來些許暖意。那一頭如花美眷,**苦短。這一頭愛著自己的那個人卻遠在風雪沙州,留她困守孤城。
是她生來就有罪孽,他才為了她遠去,分擔罪孽,同墮地獄。
長安城是巍峨的,也是冷酷的,她與這座城注定沒有緣分。
盈翎開始細細回味于闐王宮里與他的第一次相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