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詔獄,天威難測,他們不會妄動。雖是下了牢,一時半會兒到還不至于受什麼罪。」雲淡風輕慣了的侯七郎,第一次在崇文館楚楚可憐起來,「罪臣一家勞殿下記掛,實在惶恐。」
「罪臣?」承乾冷冷一笑,雙眉緊蹙,「何罪之有?你家最大的罪,只怕還是與我親近了。這個該死的胖子,倒是趁熱打鐵,竟然立刻就玩了陰招。」
侯七低下頭,暗暗松了口氣,自己實在沒有白唱這麼些年的戲。這一番雖是驚險,他心中卻仍是有底。天子不會立刻動手。一方面是因為侯家在軍中朝里盤根錯節的關系;另一方面,這位弒殺登基的皇帝,也很需要為自己立一個仁政愛才的形象,不會輕易鏟除功臣,落下惡名。便是演戲,也要硬撐下去。
最關鍵的,其實還在于眼前的這位少年儲君。
李泰雖是受寵,卻終究沒有嫡長子的出身。何況東宮背後還有文德皇後的臨終期許,皇後不在了,長孫無忌等人還在,且舉足輕重。天子與朝上的這些聰明人,當然會吸取武德朝的教訓,不會輕易撼動嫡長立儲的地位,引來皇權紛爭,叫現世報那麼快落到自己頭上。
所以,承乾其實還是安全的。
可是東宮自己,並不知道。
躲在安全的東宮底下,太極殿即使天威赫赫,終究還是要投鼠忌器。
承乾見他低頭默默,想是傷心,不由同情,一搭他肩安慰道︰「你也莫要著急。岑文本已然上書。還好你當年叫我埋下這一條人脈,這會兒到底是派了用場。」
「殿下,可與他提了那個道理?」
「使貪嘛。自是提醒了。」
「使貪」,是那一晚侯七「用功」的收獲。《黃石公三略》有雲︰「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
打仗本是拼死的買賣,最終的目的還是勝利。只要勝利了,手段過程乃至道德品質,就不是必要考量的了。貪婪的人才會有更多趨利的**,而這**也能推動贏得最終的勝利。所以,戰場貪贓,實在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打了半輩子仗的天子,自然也是知道的。
「中書侍郎才超顏少監,有他一支筆,卻要比文學館的一堂狗才更勝百倍。」侯羿風終于擠出一絲笑意。
出了這樣的事情,天子需要的是一個台階,憑岑文本的文采,架這個「台階」確實綽綽有余。且他為人低調自制,仿佛超然物外,不勾不結,最是適合說話。
「這一趟到也好,真如你預料的一個個全都跳出來了。」李承乾的目光越發陰冷。
「可是內侍里頭有什麼消息?」
「那日慶功宴後,便有人在陛下那里扇陰風。說你家大人智小言大,舉止不倫,又恃功而驕。怕是……」承乾不由湊近了些,輕聲道,「怕是要謀反作亂。」
侯羿風驚出一身冷汗,惶惑地望著東宮︰「殿下,這……」
承乾滿臉憂慮︰「看看這些混帳多能編派。竟是什麼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侯七小心翼翼道︰「是誰這樣胡說?」
「你都想不到。你還隨著這人去打過吐谷渾的。年前,他自己也曾為貪贓下過獄,竟還有臉這樣落井下石。」
「江夏王?!」侯羿風瞪大了眼。
「不過仗著把庶出女兒賣給吐蕃人,才又找回了些臉面,如今竟然風生水起了。」東宮不由冷笑,「所幸陛下沒有理睬,不過當個笑話听。」
侯七確實沒有想到,朝里竟然還有這麼個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