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里,突厥「行商」見乙僧來了,立刻謙恭地行禮問安。
乙僧雖客氣地招呼,卻到底著急︰「情況如何?」
「郡公料得不錯。娘子確實有辦法將那一劑藥下了,那一頭已是混亂……」
「她可平安?」乙僧的雙眉緊蹙,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藥會有效果,他此刻關心的卻是「下藥人」的安危。
「娘子安好,滴水不漏,郡公勿憂。」突厥人說著呈上蠟封密信,打著簪花的痕跡,確是盈翎的回書。
乙僧忙拆開細看,那不長的書信,他卻讀了許久,方念念不舍藏入懷中。
見他雙眉緊蹙,默然不語,藥格羅不由手捻虯髯自語道︰「只是效果如何仍舊未知,若是天可汗不為所動……」
乙僧怔愣了一會兒,抬頭望著他︰「不為所動嗎?」忽然如玉的臉上,又一次露出詭異的笑容,「這慢慢騰騰的傳書,也許,未必需要下一次了……」
「郡公……」藥格羅甚是詫異,想這小白臉近日做事說話越發神神叨叨,竟叫自己也模不清門路。
「長史,你昨日說得對」他湊近藥格羅笑道,「我是該趁著節令好好休整一番。只怕將來這一年,會甚是忙碌的。」
宴席上的眾人,沒有在意這一個插曲。因為場中的樂舞實在足夠精彩。
敦煌樂舞,又怎能少了赫赫有名的《屈柘枝》?
《屈柘枝》恰巧也是尉遲乙僧最愛的歌舞。所以盈翎當年學藝時,從不喜歡舞技,卻獨獨纏著伎樂學會了這一支。那一次,在王宮花園,她怯生生拉著他︰「我又粗又笨,只跳給公子看,你可不能笑我。」
她跳得那樣美,雖然只是穿著粗陋的衣服卻仍是那樣動人。她只為他而起舞。玉華閣開張的那一日,她也是因此才刻意打扮的吧?
可惜,自來長安,他的「飛天」就此落入了樊籠。
身邊的胡姬們軟語逢迎,斟酒調笑,毗沙郡公卻被場中的《屈柘枝》深深吸引著。
演出的一雙少女,扮成飛天伎樂的模樣。雲髻花鈿,桃花朱唇,羅衫瓔珞,衣袂翩翩,踩于蓮花座上,相對而舞,雅妙多姿。
竟然是這樣像……
此刻,他的「飛天」又在與誰守歲?
這一歲,又是何其難「守」。
懷里的書信,雖寫滿問候安慰,把長安城的情況說得順風順水一般,最後的一句卻到底露了真情。
「自慚蒲柳,感君見容。春華雖逝,思君不忘。」
何言「蒲柳」?
你受困愁城,我卻無能為力,已是傷心不已。如今你用這般焦慮謙卑的語調,竟是要把我急死嗎?可知我心中的「春華」,唯你而已?
安好?
我卻也不是傻子,在那樣情境下,你又怎麼可能安好?
此一番敲山震虎,按理是該能引蛇出洞的。
西域的買賣,他們丟不起。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那麼,那位身在長安,裝傻充愣了整整一年,佔盡便宜的金面毗沙,應該會按捺不住了吧?莫再躲藏遮掩了,你不是叱 風雲的嗎?
戲,原該往西面唱了。
盡管過來吧,我等著,越快越好。
翎兒……會有相會那一天的,一定會……
他這樣胡思亂想著,竟完全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