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
一個穿著貂裘斗篷的高大男子,帶著不少隨從,從皇城那一邊走了過來,笑笑地喚了一聲侯羿風。但見他紫色官袍,金色佩魚,白面長髯,儀表堂堂,分明就是今日送親的主角,文成公主的生父,禮部尚書李道宗。
「江夏王!?」侯七甚是詫異。忙躬身行禮。
周圍的禁軍們一看竟是這位大人物來了,倒頭便拜。盈翎和梅朵雖不知就里,見這情形,也低眉順眼,跟著俯身叩首。
李道宗拉起彎著腰的侯七,示意眾人起身,笑對侯羿風道︰「七郎,連日來,實在辛苦了,我是特意來同你打聲招呼的。」
侯七不知他這話是挖苦還是寬慰,他可沒有忘記,那日慶功宴後是誰在天子耳邊刮的陰風。現下,也只能堆笑著應付︰「郡王抬愛了,侯七惶恐。只是……今日和親盛事,郡王乃朝中砥柱,正是為國操勞之時,何以會在意……區區在下?」
「你家大人……」江夏王微笑著湊近他,欲言又止,「所幸劫數已過,陛下仁厚英明,也算撥雲見日了。」
「也是有賴郡王與朝中各位前輩的幫襯,方能有我們父子的活路。」侯七拱手俯身,笑得越發謙恭。
李道宗英武的臉上有些訕訕,定了一定,輕聲道,「那日之事……公主都與我說了,實在……多謝了……」
侯七略一怔,這才明白他此一番是所為何來。不由也輕聲笑道︰「郡王此言到叫侯七愧煞。于公,侯七是大唐之臣,為陛下盡忠效勞,分憂解難本是分內之事。于私……」他抬起頭深深望著李道宗,目光深邃堅定,毫不游移,寫滿真誠,「郡王,侯七那一點子打仗的本事,本就是跟您學的。栽培之恩,恩同海深。破羅真谷里,飲冰臥雪時候,您的照顧關懷,我是終生都不會忘記的啊。若沒有您,只怕我早已馬革裹尸了……」他這麼說著,甚是動情,竟然有些眼波盈盈。
李道宗見他這樣,不由怔愣,思緒萬千。靜默了半晌,終于溫和地笑了起來,拉起他的手,沉聲道︰「果然侯家有好郎。七郎……你是個好孩子,老天自然會庇佑的……」
侯七仍是謙恭地笑著。
庇佑?自是不敢想。
只求明槍暗箭能夠少些吧……
瑞雪飛霜,紛紛揚揚,旗幡招展,宮花簇簇。禁軍戒備森嚴,防衛在朱雀大街兩側,隔絕觀望熱鬧的長安百姓。公卿大夫,貴冑王侯,甚至還有不少相關的仕女命婦,全都盛裝打扮,等候在那里,送別承載著兩國情誼的和親隊伍。
往常只為天子通行而備的朱雀門,今日卻破例為一位公主敞開著。
十六歲的李文婉,從今天起,不再有自己的姓名,只有一個尊貴的封號——文成公主,吐蕃稱作甲木薩漢公主。她也不再有自己的愛恨,只有一個偉大光榮的使命——唐蕃交好。
和親隊伍特意選在隆冬季節出發,因為由長安經隴南、青海到西藏有一個多月的路程,沿途要經過幾條湍急的大河。隆冬季節河水平緩,才便于送親的隊伍通過。
公主出嫁,嫁妝自然是非同尋常的。此次和親,天子賜予了釋迦佛像、珍寶、樂器、絹帛、金玉書櫥。三百六十卷經典、卜筮三百種、識別善惡的明鑒、營造與工技著作六十種,另外還有上百種治病的藥方,谷物和蕪菁種子。隨從人員里,除了文成公主陪嫁的侍婢外,還有不少文士、樂師和農技工匠。
將來在雪域高原,這一位公主本身,就象征著強盛友好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