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觀音的法相我竟從沒見過,卻是何名目呢?」侯羿風觀望著壁上那一張,美麗安詳,卻又似曾相識的觀音面,不由好奇。
人都說,路過沙州,不去莫高窟拜佛是不祥的。對受夠神佛唾棄的人來說,但能積攢些「功德」,也是好的。
在啟程之前,安西司馬帶著他各懷心事的侍妾,隨著沙州刺史,一同觀賞那聞名天下的神奇洞窟。
毗沙郡公,靜靜陪在邊上,痴望著即將遠行的佳人,黯然**。
「司馬殺伐決斷,軍務繁忙,怕是無暇參透佛理的。又何必自尋煩惱呢?」乙僧輕蔑地笑笑,顯然並不想與他多言。
盈翎死死低頭,容顏早已慘白。
侯七呵呵干笑幾聲︰「郡公……」
「七郎,這一尊叫做水月觀音。」劉德敏見二人僵持,忙開口解釋。
「水月觀音?」侯七笑得戲謔,隨口道,「鏡花水月,一場虛妄嘛。我雖文墨不通卻還是知道這麼個說法的。郡公也太小瞧我了。」
盈翎的臉越發淒惶,驚訝地瞪著他若無其事的表情。
侯羿風卻不以為意,也不理她,扭過頭,裝模作樣地端詳起觀音的筆法,連稱︰「甚好。」
尉遲乙僧一怔,對上盈翎憂傷的眼時,卻淺淺笑了起來︰
「我卻不是在小瞧司馬。只是您這一回確實是不通了。水月的法相是近歲才興起的一種畫法。水與月本是世上最純淨之物,觀音菩薩唯有坐于水月之間,方能稱心如意,普度眾生。可知人世間,至純至淨的才最是難得。」說罷不由又深深望向盈翎。
她心中哀不能勝,仍勉力噙住眼淚,強顏歡笑著。
哥哥說得了「純淨」,可自己此刻真的還是「純淨」的嗎?
侯羿風一听,不由皺眉停止「品畫」,扭頭瞥他一眼,寒星似的眼眸越發陰冷幽深。只一瞬,便又立刻恢復了戲謔的笑︰
「我是個俗人,自是不懂深奧的佛理。人都說,世上完美的東西必然是不能長久的。皓月有缺,方能永照,萬事萬物,能夠留得長遠,才是幸事啊。」
尉遲乙僧僵立當場,咬牙望著他得意自信的笑臉,臉上早已霜雪凝結,半晌終冷冷道︰「水滿則溢,何來長遠。」
他不再理會侯七的反應,淡淡一笑,從身後的泰福手里接過一個卷軸︰「司馬,這《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是你家墨玉娘子前番索要的,我因來沙州一直未能交付。煩請……」
侯七略一愣,也笑著對盈翎道︰「郡公事忙,你竟還勞煩,確是不懂事了,還不快去接了,謝過賞賜?」
盈翎顫顫接過,定定望著他,九轉回腸,千般苦澀。
「娘子莫憂,佛法無邊,自能度化一切苦厄。」
他的笑正如這三月的風,柔和綿軟,卻執著不改地吹拂著猶是蕭瑟的邊城。冰川霜雪雖堅硬可畏,春回大地的那一日,瓦解它的卻終究會是這綿軟無力的楊柳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