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郡某山村--
朝陽漸漸升起,天色漸漸明亮,而遠處的景致卻仍然帶著幾分蒙蒙薄霧。
在一條小溪附近,有一個年輕的少年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樹前,閉著眼楮調理著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猛地睜開眼楮,右手握拳狠狠擊向眼前的樹木,一時間,好似有一股戾氣猶如蛟龍般貫穿樹干,待一聲轟然巨響過後,少年面前的那一側樹干絲毫無恙,而背著他的那一側樹干卻炸地粉粉碎,留下一個圓形的凹痕,觸目驚心。
再看不遠處的地上,去勢未消的勁道更是在地上留下了一只猙獰的虎頭痕跡。
「轟!」勢若催枯般被毀了大半的樹木轟然倒下。
崩勁•虎咆!
「還是不對……」少年喃喃自語了一句,皺眉望著眼前的樹木。
[崩勁•虎咆],那是大漢佐軍司馬孫堅的絕招,這個招式的精華所在就是將自己的戾氣打入對方體內,在剎那間給對方造成嚴重的傷害,就算是掌握了剛體的武將,也無法抵擋。
畢竟崩勁是專門克制剛體的招式。
但是看少年的表情,他似乎並不滿意。
確實,因為崩勁這個招式與一般的蠻力不同,如果是讓孫堅來施展,整個樹木都會炸地粉粉碎,由內及外的傷害,那才是崩勁系武學的精華,而再看少年,顯然是用蠻力多過運用技巧。
正在少年皺眉苦苦回憶之時,不遠處走來一位灰發長須的老者,一邊走,一邊滿臉不渝地說道,「小驀,和你說多少次了,骨頭才剛長好,要多歇息調養,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老朽豈不是又要忙活一陣子?」
少年,不,是陳驀苦笑一聲,帶著幾分歉意說道,「抱歉,華老,躺了六個月,我實在是呆不住了……」
「呆不住也要呆,」老人,唔,華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小驀你大難不死,這是福緣深厚啊,既然老天都這麼厚待于你,你自己也要注點意,不要胡鬧了,回屋里去歇息會,實在呆不住就幫老朽搗藥去!」
陳驀忍不住滿臉苦笑,要知道搗藥可是個細致活啊,尤其是後邊的配藥,那可真是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在他傷好的半個月里,他也不是沒做過這類事,但是事實證明,他確實不是做這類事的人。
「要靜下心!」華佗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他的話並不是無的放矢,但凡有些人大病初愈又傷到這到那的例子,不計其數,尤其是像陳驀這樣每天對著樹木練拳的家伙,要知道他全身的骨頭才剛剛長好,萬一哪踫碎了,那可是相當麻煩的。
不過陳驀倒是並不在意,他感覺新生的骨頭比以前的更加堅固,肌肉也比以往更加有力,或許是因為那張寶幾粒丹藥的藥效滲入了骨髓所致,而唯一的遺憾,恐怕就只有那個了。
折壽,折壽減元。
按著陳驀的想法,張寶的丹藥或許就是呆著某種強烈的激素,能夠大大刺激到人體的新陳代謝,令體內的細胞呈十倍、甚至幾十倍地增長,令全身的肌肉、骨頭、器官達到一個常人所無法達到的地步,但是都知道,細胞的增長也是有極限的,一旦到了某個極限就會轉而變得衰弱。
或許古人所謂的陽元,指的就是這個吧。
簡單地說,如果一個人的全盛時期是在四十歲左右,體內的器官、肌肉都能達到一個巔峰的數值,那麼依靠著張寶的丹藥,陳驀雖然現在只有十五歲左右,但是卻幾乎達到了巔峰,這個巔峰數值或許能保持一段時間,而在此以後,他會比尋常人更快地衰老。
如今的陳驀比起普通人,體內血液的流動要快上好幾倍,血液流動的加速代表著他比一般人更有活力,反應也更加迅速,但是前提是他的心髒與血管能夠承受地住,否則恐怕就會像那些黃巾力士那樣,不明不白地猝死。
簡簡單單一句話,陳驀犧牲了自己幾十年的陽壽,換來一具世上武將夢寐以求的好身體,當然了,世上其他武將就算得到了張寶秘制的丹藥,也沒有幾個能夠下地了這個狠心,畢竟,那是幾十年的陽壽啊。
要說陳驀幸運吧,他是踫到了華佗,不但醫好了他身上的傷,又幫著他調理身體;要說陳驀不幸運吧,他早生了十幾年,現在的華佗,還不是聲名遠揚的神醫,在醫治陳驀的同時,華佗也沒少在他身上試藥,畢竟本著對醫術的狂熱,這位歷史中的神醫不但學神農嘗百草、曾經還刨尸研究呢。
幸虧如今的陳驀身子骨健壯,能禁得起華佗的折騰,不過話說回來,或許是因為華佗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材吧,陳驀的復原速度確實要比預期快了那麼幾天。
唯一遺憾的,就是兩人基本上沒有什麼共同語言,華佗是滿腦子的醫術,而陳驀偏偏對這個不感興趣,兩人又不會別的,這不,閑著無聊陳驀只能用回憶孫堅的招式來打發時間。
雖說是打發時間,但是陳驀漸漸對武學產生了興趣。
崩勁、剛體、斬鐵,在來到這個時代前,他從來沒有听說過古代的武將竟然掌握著如今驚人的絕學,劍氣、刀氣,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差不多到十一月初的時候,陳驀的傷勢基本已經痊愈,見他閑著無事,華佗便帶著他來到陳留城販藥。
陳留,春秋時鄭國屬地,被陳國所侵,所以叫陳留,古時又稱大梁,秦時置郡縣,設立了陳留縣,屬三川郡,漢武帝時置陳留郡,傳承至今。
數月前,陳留曾一度被黃巾所攻陷,那時的黃巾正值鼎盛時期,不但攻佔了陳留,陳留以北至東郡這大片領域盡皆落入黃巾之後,然而自從波才潁川敗北而亡之後,黃巾由盛轉衰,直至張角病逝,黃巾頓時群龍無首、士氣大喪,被漢中郎將皇甫嵩聯合兗、豫各地世家逐一剿滅。
世人都說,[黃巾者,賊子也]!
但是被黃巾足足佔領了半年的陳留,卻看不出任何的蕭條,店鋪照常營業,百姓照常安居樂業,或許在陳留平民百姓心中,他們對黃巾軍的好感要多過對當今的朝廷,畢竟黃巾軍一攻陷陳留便免除了城中百姓苛雜的稅收。
雖說陳驀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差不多有一年,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見識過古時的城池。
陳留,雖說是一個縣城,但卻是一郡治所所在,佔地南北二十里、東西二十里,城雖小,城內設置卻一應俱全。
城中央是城守縣衙,衙前的兩條通城街道以及各個小道將整個城池分成四個部分,東北角是民居與農田,遙遠處城牆有些敗落,多半是年久失修;西北角為軍營、操場所在,屯扎著皇甫嵩從河內調過來的兩千精銳;而東南角是大戶世家居住的地方,同樣也是整個城內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店鋪、酒館、行館大多也設在這里。
行館,通俗地說就是武館,自春秋年間便早已出現,準確地說是從秦時開始盛延,當時稱為[武士行館],既開門收徒教授武學,也收留一些流浪的武人,凡大戶世家要尋找門客、食客,大多都在行館挑選。
而東南角便是整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這里是集市,每到初一、十五,居住在城外的村民便會挑著作物、野味來到這里販賣,商賈們也會在這里兜售自己的貨物,當然了,檔次要比西南角的店鋪差上不少,畢竟那里的客人是大戶人家,而這里,則是平民百姓以及各地商賈買賣的地方。
城內多有哨所,或許是因為黃巾余黨仍然在各地作亂,城內來回巡邏的衛士特別地多,僅僅是進城的那會兒工夫,陳驀卻踫到了兩隊,其中有一隊士兵甚至走上前來盤問。
也難怪,畢竟陳驀身上的戾氣實在太重,別說他還無法做到收放自如,就算他刻意收斂,無意間滲出的氣息還是會讓人起疑。
說實話,陳驀那時是有點緊張,畢竟他確實是潁川黃巾出身,但是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多余的,只見那隊巡邏士兵的伍長從懷里掏出一疊白布,將白布上黑墨所繪的人物頭像與陳驀比較了一下,隨後盤問幾句就讓他們離開了。
畢竟秦、漢時期習武成風,有時因為爭吵大打出手甚至鬧出人命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哪個武人身上沒有幾分戾氣?只要不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就行了,殺人,在這個時代算不上什麼大事。
當然了,如果被縣丞帶人抓獲論罪處死,那是另外一回事。
在耽誤一小會後,陳驀與華佗二人算是有驚無險地到了城內,在那名伍長揮揮手叫他們離開時,陳驀還感覺有些詫異,但是回過神來一想,他自己也感覺有些好笑。
畢竟他曾經只是一個小小的士卒,有哪個人吃飽了撐著去通緝一個士卒的?想來也只有諸如波才、彭月兌之類的一方渠帥才有資格被畫在上面。
古時的十一月,天氣便十分的寒冷,伴隨著寒風,偶爾還會落下幾片雪絲,畢竟是臨近冬日。
整條街上盡是身裹厚衣的百姓,在陳驀路過的時候都用異樣的目光望向他,因為陳驀穿著十分單薄,其實也不光是他,在街道上偶爾也會遇到一些衣衫單薄的武人,腰間挎著劍走在路上,說得好听些,那叫俠客,說得難听些,那就是浪人。
在這個時代,武人只有兩條出路,一條是加入行館,盼望著能成為某個世家的食客;另外一條,便是從軍,上戰場殺敵立功,揚名立萬,但是能做到將軍職位的,少之又少。
因為天氣寒冷,華佗帶著陳驀來到一處茶樓。
雖然叫做茶樓,但是這里也向行人兜售酒水、肉食,里面的客人太多是背井離鄉的武人,很少能看到幾個書生打扮的。
進了茶樓,華佗叫了幾個菜,一會兒菜上來了,陳驀正吃著,忽然听到鄰座的幾個人正在談論黃巾。
說實話,陳驀確實是不想再與黃巾有任何的瓜葛,但是也不知怎麼著,那些人的話音一個勁地往他耳朵里鑽。
「冀北的黃巾也被剿滅了,張梁終究比不過他兄長……」
「我听說張寶也在曲陽被殺了。」
「張氏兄弟這一倒,我看南陽的趙弘也沒多少好日子過了……」
「趙弘?這家伙也是條漢子,渠帥張曼成死後,這家伙一人挑起了南陽黃巾,帶人死守宛城,朱率兩萬人猛攻一個月竟然沒攻下來……」
「那也是遲早的事了,等到皇甫嵩率軍從冀北趕來,他趙弘就是再大能耐也守不住宛城……我說皇甫嵩那老兒可真狠啊,幾萬黃巾降卒全給他殺了,還弄了個什麼京觀……」
「噓,禁聲!」
陳驀默默地听著他們說話,夾菜的動作不知不覺緩了下來。
「趙弘算是黃巾里面最後一條漢子了……管亥死了,波才死了,彭月兌死了,張曼成、張牛角、卜己這些一方渠帥都死了,只剩下一些不起眼的家伙,黃巾啊,算是完了!」
「不是還有一個麼?」
「誰啊?」
「張梁的女兒啊,張素素……」
正說話著,那人忽然感到背後猛然間涌來一股涼意,回頭一看,愕然見到鄰座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死死地盯著自己,蔓延在少年身體四周的濃濃戾氣,叫那人心中一驚,面色大變。
「小驀!」華佗咳嗽一聲。
陳驀這才醒悟過來,低下頭繼續吃飯,但是心中卻思緒萬千。
素素?!
「對不住啊,對不住,這是老朽佷兒,不慎冒犯了各位,還望多多包涵……」華佗無奈地搖了搖頭,堆起笑容向鄰座的那幾位致歉。
平白無故被嚇一跳,鄰座那人面上也有些憤憤,但是礙著陳驀那濃厚的戾氣,他也不敢多麼放肆,哼哼兩聲繼續與他的同伴閑聊。
「听說這小妮子想要給他父親報仇雪恨,以大賢良師張角的名義號令天下黃巾信徒聚到洛陽,傳言不但要殺皇甫嵩、朱,還要殺當今天子……」說到最後幾個字,那人的聲音壓了下來。
「真是不知死活啊……」
「你們可別小看那小妮子,听說她學會了張角的一身妖術,這不,朝廷發下布告通緝她,但凡遇到,格殺勿論,賞銀一萬,官授校尉,生死不論!這會不止是黃巾信徒們涌到了洛陽,還有那些想賺這份賞銀的武人……」
「你也想去?」
「嘿嘿,要是我的武藝再扎實點,說不定就去了……」
「嘿!」
從始至終,陳驀沒有說半句話,只是低著頭默默地扒著飯,但是華佗卻看得出他此刻心神不定。
「走吧!」丟了幾個銅錢,華佗背起了藥簍子,走出了茶樓,陳驀悶不吭聲地走在後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華佗的腳步突然停住了,因為他听到背後傳來了一句話。
「華老,我要去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