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自五月返回下蔡到七月,陳驀幾乎有將近兩月無所事事,每日陪著唐馨兒弈棋、游玩。
對于弈棋,陳驀其實並不喜歡,但問題在于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或許是為了博得家中嬌妻嫣然一笑吧,他學地很認真,這讓手把手教他的唐馨兒欣慰之余,心中亦是諸多感動。
畢竟夫妻二人除了包容與體諒外,也需要有一定的共同愛好,哪怕是為此刻意制造的愛好,用以交流感情,說到底,還是陳驀自思能夠陪伴唐馨兒的時間太少,因為眼下中原、揚州各地的戰況越來越激烈,保不定什麼時候他就率軍出征。
為了避免讓唐馨兒擔憂,陳驀並沒有將那日酒水變血的幻覺告訴她,不過他自己倒也曾暗自留心著,但是整整兩個月過去了,他卻再沒有踫到過一次類似的遭遇,這讓他不覺有些錯愕不解,甚至開始猜測是否是當初傷勢未愈、過于疲倦,這才誤將篝火光照下的酒水錯看成了嫣紅的鮮血。
不過怎麼說,既然沒有再發生這樣類似的狀況,陳驀也漸漸放下了心,每日習武、看書,或是陪唐馨兒弈棋、游玩,日子倒也過得其樂融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與張素素、唐馨兒三人間的關系仍然顯得那般尷尬。
在黃巾信徒們面前,張素素永遠是蒙著一層神秘面紗的黃巾之首,她殺伐果斷、賞罰分明,雖說為女兒身,卻比一般男兒更有氣魄,不過在陳驀以及張素素面前,她似乎是卸下了外表的偽裝,她就像是一個被人搶走了心愛之物的小女孩,時常為了一些小事與唐馨兒起口舌之爭,甚至有時竟當著唐馨兒的面挑逗陳驀,叫陳驀尤其感覺到尷尬。
為此,陳驀不止一次在背後像唐馨兒致歉,然而這位素有修養的太子妃,她的反應卻出乎意料地平淡、溫和。
對于張素素,唐馨兒起初是心存畏懼的,尤其是當年在長安被張素素一番恐嚇,唬地她險些當場哭出來,此後很長一段日子,唐馨兒見到張素素都不敢抬頭。
然而隨著相處的日子漸漸增多,唐馨兒對于張素素的畏懼也逐漸消退,甚至于在了解到張素素的遭遇後,她連心底的那一絲怨恨也不禁消逝無影了。
她能夠理解張素素為何對自己如此苛刻,倘若眼下出來一位美艷超群的女子將自己的丈夫陳驀從自己身邊搶走,難道她就不會去怨恨對方麼?
人之常情罷了!
唐馨兒畢竟是年長張素素近兩歲,又是自幼飽讀聖賢書,通曉禮儀,是故,對于張素素的苛責,她盡可能地包容著,就像是家中長女包容妹妹那樣,雖說沒能因此與張素素改善關系,但卻意外地受到了丈夫陳驀的稱贊,雖說他沒有明言,但是她卻能夠從他的眼中看到那一抹贊許與歉意。
將近傍晚,正在屋內為丈夫縫制長袍的唐馨兒放下了手中的活,來到廚房泡制今晚的菜肴。
菜肴很豐富,因為今日晌午劉闢送來了一頭獐鹿、兩只野兔,三只野雞,不用懷疑,這家伙很顯然又在當值期間瀆職偷懶,帶了一些黃巾兄弟上山打獵去了。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麼樣的大哥就有什麼樣的小弟,有著身為一軍統帥的陳驀帶頭偷懶,劉闢哪里還會老老實實地在下蔡東城門任職?
不得不說,這家伙在黃巾軍中的人緣確實是好極,听說前些日子竟然慫恿動了如今三河騎兵的騎督張燕,帶了三百騎兵前去上山打獵,收獲甚大,以至于三河騎兵副帥王思操練麾下兵馬時一盤點人數發現少了三百人,一問緣由頓時哭笑不得。
當然了,事後自然免不了被張白騎一番斥責,不過斥責歸斥責,三河騎兵內部的賞罰,張白騎顯然是無權過問的,那還得過問于陳驀。
或許有人會說,陳驀在治軍方面實在是太過于怠慢,倘若三河騎兵個個疏于軍紀,日後如何能征戰沙場?
為此,張白騎也曾屢次派人來向陳驀打小報告,然而陳驀卻每每置之一笑,因為他知道,三河騎兵每日的操練未曾有一日落下,又不曾擾民,既然如此,關乎軍紀何事?
不得不說,陳驀治軍大異于他人,他從來不以苛刻的軍規約束手下的將士,只要做完每日必須的操練,其余時間你去偷偷跑出軍營在城中閑逛也好,上山打獵也罷,陳驀從不過問。
可以理解為這是陳驀對于麾下將士的體恤,畢竟將士們也是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更有甚者,某遭一日保不定就會戰死沙場,以己度人,對待他們何必過于苛刻?
所謂的精兵,並非是由每日不停歇的訓練以及嚴厲苛刻的軍規就能打造而成的。
士卒們想法,士卒們的難處,陳驀再清楚不過,因為他就是從黃巾軍的小卒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一軍統,為此,陳驀對待犯錯的士卒都很包容,每每只是訓責幾句,並不加以棍棒,是故,比起以嚴厲軍規辦事的張白騎,陳驀在黃巾軍士卒中的威信相對較高。
估模半個時辰後,唐馨兒便做好了今晚的飯菜,對于做飯,如今的她顯然已經輕車路熟,而這時,視察完軍營的陳驀剛巧從外面回來。
見桌上擺著三人份的碗筷,陳驀苦笑著搖了搖頭。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張素素已經代替劉闢成為了家中蹭飯的熟客,相比較劉闢吃完抹嘴就走的個性,張素素一直要在屋內呆到深夜,每每要把陳驀熬到困意連連,她這才不情不願地回去,與其說是想念陳驀,倒不如說是時刻監視著陳驀與唐馨兒的發展程度。
這種小女孩式的做法,令陳驀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亦是有些左右為難。
這不,陳驀剛回來不久,處理完一日事務的張素素便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樣旁若無人地來到了屋內,一見到陳驀便親昵地賴在他身旁,絲毫不顧一旁的唐馨兒是何等目光。
也難怪她如此空閑,畢竟這些日子袁術並沒有什麼大的行動,而平時的例行公事,也由兢兢業業的張白騎代為處理了,眼下,每日監視陳驀與唐馨兒的發展程度,恐怕就是張素素每日的必做的功課了。
「素素妹妹……」唐馨兒微笑著喚了一聲,她刻意地加重了妹妹二字,既是提醒張素素自己的存在,也是暗示著自己的身份,畢竟不管怎麼說,她才是陳驀明媒正娶的正室。
沒想到張素素根本就不理這一套,摟著陳驀的脖子坐在他腿上,似笑非笑地說道,「不知馨姐姐有何事?」雖說她稱呼唐馨兒為姐姐,但是她的動作,無疑可以看做是一種挑釁。
終究,在陳驀的咳嗽聲示意下,張素素這才不情不願地從他懷中離開,悶悶地坐在桌案旁,隨即好似想起什麼,時不時地瞥向唐馨兒的手腕。
直到唐馨兒有意無意地露出手腕上的守宮砂時,張素素這才露出滿意之色,接過唐馨兒遞來的飯時,竟然還破天荒地道了一聲謝,甚至對唐馨兒說話時的語氣也客氣了幾分。
這種小女孩式的做法,讓陳驀搖頭不以。
「對了,素素,袁術對于皇帝降詔之事有何看法?」
就餐間,陳驀與張素素說了一個比較重要的話題,因為如果袁術有心要將身在長安的皇帝接到壽春,就意味著他要離開下蔡一段日子,畢竟在成功殺死了孫堅之後,袁術對陳驀頗為歡喜,甚至幾次暗示陳驀改投他帳下,只不過陳驀裝作不知罷了。
听陳驀說起此事,張素素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再不是之前仿佛懵懂無知的小女孩那般形象,眼下的她,才是天下黃巾之首。
「關于此事,師兄曾派人往壽春跑了一趟,探明袁術帳下有六成的文臣武將提議出兵,將皇帝接到壽春,不過袁術本人似乎並不情願……」
陳驀點了點頭,他理解袁術的想法,畢竟袁術有篡位之心,在壽春幾乎是人人皆知,如果將大漢皇帝接來壽春,無疑會對他篡位造成嚴重的阻礙,倒不如對此不聞不問,不發援兵。
或許,袁術還在暗暗祈禱那位大漢天子死在亂軍之中……
想了想,陳驀問道,「那你的看法呢?」
張素素聞言撇頭望了一眼唐馨兒,見她低下頭顧自吃飯,只做兩耳不聞,輕笑一聲,戲謔說道,「我黃巾之所以投奔袁術,無非就是看出他有異心……既他有問鼎天下之意,我等也只有從中推波助瀾,助他成事……至于那大漢皇帝,不要也罷,倘若接來,日後殺又殺不得,還得好生哄著,放著也是個禍害,不如就袖手旁觀!」
陳驀微微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听到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卻見劉闢一身戎裝走入屋內,抱拳喚道,「大哥!」
陳驀還以為劉闢這廝又是過來蹭飯,剛要說話讓唐馨兒準備一份碗筷,卻見劉闢連連擺手,苦笑說道,「不是不是,大哥,此次小弟是有正事……」
「正事?」陳驀一臉懷疑之色。
只見苦笑一聲,從懷中模出一份書信,遞給陳驀,說道,「方才小弟在城內巡邏,見一人鬼鬼祟祟詢問大哥住址,心下懷疑,便將此人拿下,沒想到此人是袁術派來的,說是有一密信交予大哥!」
陳驀瞥了劉闢一眼,對于劉闢所說的在城內巡邏之事不予評論,整個下蔡誰不知這廝最是不務正業,還巡邏,當差,唬誰呢?
搖了搖頭,陳驀接過劉闢手中所謂的[密信],卻見那密信以紙張書寫、以蠟封口,落款並沒有注名,只寫著一個[仲氏]。
這時,張素素側頭望了一眼,低聲說道,「確實是袁術送來的!」
陳驀愣了愣,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
只見張素素手指那密信落款,壓低聲音說道,「仲氏,那是袁術心儀的建號!」
陳驀恍然大悟,當即將密信拆開,粗粗一看,起初表情一愣,隨即滿臉震驚。
只見信中紙張上繪一條五爪金龍……不,那是五爪金龍的龍尸,脖頸處被利刃剁開,血流遍地,而在龍尸兩側,又繪有百余人,個個身穿朝服,伏拜于地,哭嚎不已。
最後,在龍尸的不遠處,又畫著一名身穿鎧甲的將軍,右手倒持長槍,左手手握令牌,只見那令牌上龍飛鳳舞般寫著一個小篆,筆力透紙、入木三分。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