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威震白馬(二)
袁紹在睡夢中被吵醒了,被帳外那些不知從何方傳來的喧鬧聲。
「……」披上一件錦服,袁紹起身坐在榻旁,托著額頭沒好氣地望著帳外,看得出來,別人從睡夢中吵醒,他此刻的心情很差,相當差。
「來人!」袁紹沉聲喝道。
話音剛落,便有守衛在帳外的心月復侍衛走了進來,叩地抱拳,恭敬說道,「主公,有何吩咐?」
只見袁紹長長吐了口氣,帶著幾分不渝說道,「何處喧鬧?」
「這……」那名侍衛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啟稟主公,是西營,好似是不慎走水了……」
在古代,走水的含義就是失火,這也軍中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除了小部分是軍中士卒不慎引燃了建築以外,大多都是巧合引起的災難,比如說強風將營內的篝火吹散,將其中一塊燃燒著的木塊吹到了帳篷底下,因而點燃了帳篷什麼的,是故,但凡軍中,在夜晚都會專門設置一隊巡邏這類事的衛兵,以免出現差池。
「竟有此事?」听聞此事,袁紹不禁皺了皺眉,在想了想後,起身走到了帥帳門口,朝西邊眺望。
只見西面營房火勢沖天,大有一發而不可收拾之勢,袁紹面色大變,驚怒說道,「何以如此瀆職?——那些家伙究竟在做什麼?!」
話音剛落,就見遠處有一騎飛奔而來,至袁紹面前翻身下馬,抱拳叩地,急切說道,「主公,大事不好,有敵軍夜襲我營,在西營放火……」
「敵……敵軍?放火?」袁紹愕然地望著來人,隨即又望了一眼西營的大火,直到此刻,他都沒有意識到,西營之所以燃燒起熊熊大火,那是因為陳驀率軍前來夜襲,他根本不會想到,陳驀竟然有這般膽識。
「什麼?!」果然,在足足半響之後,袁紹這才反應過來,睜大眼楮瞪著面前前來報訊的偏將,驚聲說道,「莫不是曹孟德大軍趕到?何以之前未有半點風聲?」
不怪袁紹如此震驚,要知道他此前也向外派出不少斥候,但是據探來的情況,曹操此刻明明已縮回官渡一帶,尚若這家伙當真率領著麾下兵馬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自己眼皮底下,那……
一想到曹操麾下好歹也有十幾萬的兵馬,袁紹一頭冷汗。
然而就在這時,卻听那偏將在猶豫一下後,抱拳說道,「不,好似並非乃大隊人馬,乃是一支全身著黑甲的騎兵……」
听說並非是曹操麾下大隊人馬,袁紹著實松了口氣,但是松氣之余,他愣住了,錯愕問道,「黑甲?騎兵?」
「是!」
不出意外,袁紹的腦海中忽然躍出一支騎兵的名字。
黑狼騎!
「呼……好膽量!」望著西營的大火,袁紹的雙眼微微一眯,他萬萬沒有想到,此刻夜襲他白馬大營的,竟然是陳驀麾下那不到三千的騎兵。
以不到三千之數沖殺容納有六十萬袁軍的大營,那陳驀,當真是……
「膽大包天!——那家伙就不怕死麼?」袁紹喃喃自語著,倒不是出于對陳驀的貶低,相反的,他很佩服陳驀這種[雖百萬人我亦往矣]的勇氣。
說實話,即便在听說陳驀率領著那不到三千的黑狼騎突擊自己大營,袁紹依然沒有感到任何驚慌,畢竟他們兩者間的兵力差距實在太明顯了,那陳驀麾下,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千騎兵,而自己麾下大營,那可是有六十萬的兵馬,蚍蜉之力豈能撼動大樹?
「哼!」輕哼一聲,袁紹凝神關注著西營的火勢,好似暗自嘀咕著什麼。
「真是不知死活啊!——一刻,只要一刻……」
或許,此刻的袁紹甚至還感到有些慶幸吧,畢竟在此之前,他對陳驀這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猛將很是欣賞,迫切將找個機會將其擒獲,說服他投入自己麾下,但是不得不說,這陳驀太機智了,他很聰明,往往袁紹在听說自己外派兵馬受到襲擊,並且派出一支軍隊前去追捕時,陳驀早已帶著麾下那支騎兵逃之夭夭。
而如今,陳驀作繭自縛、自投羅網,豈不是絕好的機會。
一刻,只要一刻光景,自己麾下的將士便會撲滅西營的大火,並且將那陳驀綁在自己面前……
想到這里,袁紹雙手負背,淡淡觀望著西營的火勢,竟不作出任何指示,因為他相信,自己麾下的將士能夠處理這件事。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西營的火勢不但未見衰弱,反而在夜風中越燒越旺,這使得袁紹的面色逐漸變得不好看起來。
「過了多少時辰了?」袁紹沉聲問道。
附近的袁軍將士面面相覷,在遲疑了半響後,才有一名袁紹貼身護衛大著膽子說道,「好似,燒了有小半個時辰了……」
「小半個時辰麼!」袁紹盡可能擺出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但是在心底,他卻是暗自咒罵那些西營的將領。
這幫飯桶,那陳驀只有區區三千人馬,而西營則有多達十萬之眾,如此懸殊的兵力,你等尚無法將其擒拿,這真是……一幫飯桶!
想到這里,袁紹暗自慶幸方才那句嘀咕說得不是那麼清楚,否則叫別人听到,那實在是顏面大失。
就在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主公!」
正想著心事的袁紹著實被這句突如其來的驚呼嚇了一挑,在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出聲的那人後,他沉著臉喝問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究竟何事驚慌?」
只見喊話的士卒抬手指南營方向,驚聲說道,「南營亦起火了!」
「什麼?」袁紹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南營方向,正如那士卒所言,方才還平靜的南營,此刻竟如沸騰的油鍋般,嘈雜之聲不斷,期間更摻雜著不少慘叫與廝殺之聲,而最叫袁紹心中一驚的,卻是南營亦燃起了大火。
那幫飯桶,不但沒能剿滅那支騎兵,反倒叫其殺向了南營麼?!
一時間,袁紹氣地渾身哆嗦,此刻的他,哪里還有心情像方才那樣,坐等陳驀被自己麾下的將領收拾。
「傳我令,敲鐘示警,敵襲我營,此刻身在南營,擒殺之,我有重賞!」
「諾!」眾士卒紛紛前往各營、各將下榻之處傳達袁紹的將令。
不多時,北營、東營亦點起了不少火把,很顯然,那是听聞袁紹將令的將軍們,正帶著自己麾下曲部前往南營擒殺陳驀。
見此,袁紹的心情稍稍平緩了許多,這時,只听一陣腳步聲,郭圖與逢紀二人走到了袁紹身旁,他們是得知此事後趕過來的。
「主公,在下等來遲一步,望主公恕罪!」最懂得察言觀色的郭圖一見袁紹便主動認錯。
不過說實話,此刻的袁紹並沒有要責怪他們的意思,相反的,對于他們姍姍來遲,袁紹倒是暗暗有些慶幸,畢竟,要知道二人來早半個時辰,听到了自己那句信心百倍的話,那自己可就丟大臉了。
「唔!」咳嗽一聲,袁紹點了點頭,隨即轉過頭去,望著南營的火勢,正色說道,「這陳驀,還是一員勇將啊,單憑三千之數夜襲我六十萬大軍,此人膽識,實不在呂奉先之下!」
郭圖與逢紀听聞對視一眼,隨即低頭拱手說道,「我等失職,請主公降罪!」
「降罪?降什麼罪?」袁紹愣了愣,隨即這才意識到,二人是因為沒有提防陳驀會來襲營之事而感到愧疚,畢竟他二人是謀士。
「罷了,此事我也不曾……咳,此事暫且不提,你二人且與我在此靜觀其變!」
「是!」郭圖與逢紀二人拱手施加一禮,隨即,在望了一眼南營後,郭圖略帶驚訝地說道,「說起來,在下當真有些小瞧那陳驀了,沒想到他真的敢來襲營……」
無論是袁紹、還是逢紀,都明白郭圖話中的聲音,畢竟郭圖與逢紀是謀士,豈會不曉得在夜間需防備敵軍襲營一事?要知道這可是常識,但凡有點作戰經驗的人,都會提防此事,但是,他們依然被陳驀率軍成功襲了營寨,要知說其中原因,無疑是他們小看了陳驀。
唔,不過歸根到底,那也不應該說是小看,畢竟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會帶著三千騎兵襲擊一座容納有六十萬兵馬的大營?這種近乎于十死無生的事,但凡有點的腦子的人,都不會輕易去嘗試吧?
說白了,倘若陳驀有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兵馬,亦或是袁紹麾下軍隊減少一半,郭圖與逢紀顯然會提防陳驀前來襲營,因為他們意識到,陳驀已有足夠能他們損失慘重的兵力,但是三千對六十萬……
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過于在意吧,就好比某個人偶然間不慎受了風寒,但也不至于請名醫診斷,頓頓人參、靈芝吧?
因為那只是小疾罷了,就算放任不管,過幾日也會痊愈,這是包括袁紹、逢紀、郭圖在內的所有人對于陳驀這支四處侵擾的騎兵的看法。
直到眼下,他們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有時候,小疾不除,終成大患!
「報,李觀將軍戰死!」
「報,王明將軍戰死!」
「報,俞洿將軍戰死!」
「報,陳芝將軍戰死!」
「報,李悒將軍戰死!」
「報,胥晏將軍戰死!」
「報,褚姚將軍戰死!」
「報,國薄將軍戰死!」
「報,南營敵軍已逃出營外,不知去向,眾將軍忙著救火,不予追擊!」南營的戰況,第一時間傳到了袁紹這里。
「什麼?」不得不說,此刻袁紹的心情顯然是差到了極點,且不說南營有十萬兵馬,要知道方才在發下將令後,北營、東營二地有不少將領帶著麾下曲部前去圍堵陳驀,但是即便如此,依然叫陳驀逃月兌了,並且,反而是自己麾下將領傷亡無數?
一時間,袁紹面色鐵青,因為從方才那些戰報中得知,他素來引以為傲的驍將、猛將,竟然大部分實在一合之內被那陳驀斬殺,這份武力,那陳驀難道是第二個呂布麼?!
「真該死!」袁紹怒罵一句,在平靜了一下心神後,沉聲說道,「叫各營清點損失,事後向我稟告!」說這句話時,他已有要好好教訓一下自己麾下那些將領的意思,畢竟對方只有寥寥兩、三千人,這樣還叫對方逃了,反而己方損失慘重,這如何能讓袁紹咽下心中這口惡氣。
說罷,袁紹衣一拂衣袖,一臉震怒地走入了帥帳,畢竟在他看來,陳驀已經逃出了營外,就算要追,恐怕也不見得追的上,換而言之,這個仇算是暫時報不了了。
見此,逢紀與郭圖在對視一眼後,也跟著袁紹走入了帥帳,畢竟營地發生了這種事,他們哪里還能睡得著。
「該死!」坐在帳內主位,在喝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口之後,袁紹不禁又想到了此事,不由怒氣勃發,狠狠一拍桌案。
郭圖與逢紀一見,識趣地沒有插話,與袁紹一同等待著各營呈上來的損失清單。
然而,那份損失清單久久不到,反倒是陳驀再次襲擊西營的消息,由傳令的士卒傳到了袁紹三人耳中。
「急報,敵軍二度襲我軍西營!」
當時,袁紹正舉著茶盞飲茶,聞言面色一愣,竟然呆住了,在愣了足足半響後,這才愕然說道,「你……你說什麼?那個家伙,又……又襲我西營?」
其實別說袁紹,就連郭圖逢紀也異常吃驚,即便他們也是深謀遠慮之士,但怎麼會想到那陳驀竟然如此不識好歹。
按常理來說,既然已成功夜了敵軍營寨,見好就收也就是了,但是那陳驀卻沒有這麼做,似乎鐵了心要將白馬袁營攪得一團糟。
「是!」前來報訊的士卒縮著腦袋說道。
話音剛落,便見袁紹滿臉怒意地一拍桌案,沉聲喝道,「好膽!」事到如今,即便他有招攬陳驀的心思,恐怕也被心中的怒氣所取代了。
也難怪,如果說陳驀第一次襲袁紹軍營,袁紹還可以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反過來稱贊陳驀有膽識,是個人物,但是當陳驀第二次再襲他軍營時,袁紹如何還能咽得下心中這口惡氣,要知道,陳驀這麼做,無疑是當眾在袁紹臉上甩了一巴掌,並且,是兩次。
「此人在何處?!」袁紹怒聲喝問道。
傳令的士卒尚未言語,忽然帳幕一撩,有一員偏將疾步走了進來,叩地急聲稟告道,「啟稟主公,敵將陳驀二度襲我西營,此刻往北營而去,營內將士不能擋,望主公速速調諸位將軍堵截!」
「北營?韓猛呢?」
只見那名偏將面色一黯,低頭說道,「韓猛將軍正遇敵將陳驀,三合內為其所殺……」
「三合……」袁紹一臉呆滯,要知道韓猛可是軍中一等一的猛將,甚至于,即便對上顏良、文丑,也不會在數十回合內被後者所敗,但是面對那陳驀,僅僅只能抵擋三合?
想到這里,袁紹眼神一變,怒聲說道,「傳令全營,今日,定要將那陳驀並黑狼騎剿滅在此!速去!」
「諾!」那偏將抱拳而去。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袁紹怎麼也坐不住了,遂又起身走出帳外,眺望各營境況。
他原以為在自己下達將令的情況下,即便陳驀再是勇武,恐怕也難以作為,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在此後的一個時辰內,一個又一個厄報繼續傳來。
「啟稟主公,敵將陳驀襲東營,勢不可擋,望主公速派軍救援!」
「大事不好,主公,敵將陳驀襲南營,在南營放火,屠殺我軍士卒……耿沫、姜閏、安準三將戰死!」
「主公,西營發現敵軍……」
「主公,北營……」
「主公,東營……」
「主公,南營……」
望著那陸續不絕來自己面前遞呈戰報的傳令兵,袁紹驚地無以復加,他難以置信地四下轉頭,卻愕然發現東、西、南、北四營火勢沖天,那陳驀,竟然率領著區區三千士卒,在自己容納有足足六十萬兵馬的營內來去自如、橫行無阻,打完東營打西營,打完北營打南營,如入無人之境。
而就在袁紹氣地渾身顫抖之時,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廝殺聲,隱約間,好似能看到一支著黑甲的騎兵正朝著自己殺來……
「主公,敵軍已殺至中營!」
「……」袁紹瞪大眼楮,他已驚地說不出話來。
區區三千兵馬,竟然連踏他白馬寨內各營,最後,竟然殺入中營帥旗所在?!
他下意識地朝著嘈雜處望去,正好看到陳驀一手持劍,一手持槍,渾身鮮血殺入營中。
「擋我者,死!」
忽然間,袁紹看到那陳驀的目光轉向了自己,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冰涼的眼神,仿佛瞧見獵物般的狼的眼神,讓袁紹驚地全身僵硬,難以動彈。
「殺袁紹!」奮戰之中的陳驀抬手一指袁紹方向,率先殺了過來。
「保護主公!」
「帶主公先走!」
「敵將止步!」
一時間,整個中營亂成一團,無數袁軍士卒在各自將領的命令下將陳驀並其三千黑狼騎團團圍住,以至于給了袁紹逃離的機會。
眼睜睜望著袁紹在自己眼皮下逃離,陳驀雖心有不甘,但卻沒有任何辦法,畢竟他麾下只有兩千五百騎,哪里比得過營內數十萬袁軍?
「撤!」
大呼一聲,身先士卒的陳驀硬是在無數士卒中殺出一條血路。
初平三年四月六日,曹操一方的將領陳驀率領尚不足三千的黑狼騎夜襲袁紹白馬大營,鏖戰四個時辰,幾度踏破東、西、南、北、中五營,殺得六十萬袁兵心驚膽戰,潰不成軍,直到天色漸漸轉明,陳驀這才退去。
據戰後統計,此戰袁紹共損失兵馬多達十二萬,其中有二成被黑狼騎所殺,其余皆死于火勢與亂軍踐踏之中。
此戰,袁軍共陣亡偏將以上將領一百三十七名,其中甚至包括韓猛這樣的猛將,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一百三十七戰死的將領,有多達九十余名乃是被陳驀所殺。
此戰,袁軍東、西、南、北、中五營帳篷大多被焚毀,輜重、器械、糧草燒毀無數。
而黑狼騎一眾,僅在亂軍戰死五百余人!
此戰之後,陳驀與其麾下黑狼騎之名威震白馬,令數十萬袁軍士卒談之色變,不敢言及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