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花師 第一卷 相思錯 第一章 九色鹿

作者 ︰ 山雲

西岳華山天下險!

十六歲的李夢陽,已經在華山朝陽峰紫霞洞呆了八個年頭了,在他八歲那年,他的師父火龍真人林清奇在長安街頭,將流浪要飯的李夢陽撿了回來。

林清奇一方面可憐這孩子的不幸遭遇,另一方面,他發現這個小孩遠遠望去,頭上竟有三尺青氣升騰不息,似大有道緣,于是一向懶于收徒的他就破例將李夢陽帶回華山修真了。

雖然修真的生活相當清苦,可李夢陽沒得選擇,他是個孤兒,如果不是林清奇偶發善心的話,他很有可能早就餓死在長安街頭了。

火龍真人林清奇脾氣暴躁,長年累月在外追妖滅魔,好容易有了空閑,便安坐于紫霞洞外,拿著酒葫蘆,閉目享受清風明月,一幅得道神仙的模樣,以至于根本沒有時間耐心教導這唯一的徒弟,也就是偶然興致來了,虎頭蛇尾地指點指點。

雖然師父教習講解道法的時間很少,然而這並不妨礙李夢陽學會華山派的絕學——清風訣。

天賦還算聰穎的他,僅僅用了八年就已經將清風訣練到第三層馭風,也就是達到了驅物的境界。

這可是別人至少二十年苦修才能做到的,如果能有把合適的靈劍,李夢陽自信以他的道法絕對可在道司考取度牒了。

這一點意義重大,如果他通過了道司的考核,取得度牒,成為正式的道長,那麼他每月就可以領取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這可相當于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足可以讓李夢陽衣食無憂了。

林清奇老早就說要給他弄把合適的靈劍,但每次師父回山,卻總是帶回一大堆酒瓶,一直沒有給他帶回需要的靈劍,尤其是想到三個月之後就要進行三年一度的度牒考核,李夢陽就顯得郁悶無比。

雖然如此,但李夢陽卻從來沒有責怪過師父,因為他知道就算一把普通的下品靈劍,至少也要上千兩的銀子,而上品的靈劍,那更是有價無貨,可遇而不可求。

火龍真人林清奇的道法修為雖高,但卻沒有耐性,做事總是匆匆忙忙的,他常說︰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神仙世界無非是放大了的人間樂事,因而仙家有三樂,那就是︰喝花茶、品花酒、解花語。

一開始李夢陽並不知道這話里的意思,他是見過林清奇喝花茶的,也就是在茶葉中加了些**、茉莉、玫瑰等花干,可他沒有看到林清奇在酒里加花,反而泡了些人參、蜈蚣、蛇膽之類的,直到後來他和師父第一次去「長安月」時,才知道喝「花酒」確實讓男人很爽很快樂。

至于解花語,李夢陽並未單純地認為就是賞花憐花,果不其然,在林清奇偶然醉酒時,曾嘟嘟囔囔地哼著,「解開×××的花衣咧,嫽扎咧……」這時李夢陽才徹底地明白了林清奇的神仙境界就是「長生加美女」,于是他在心底小小鄙視了下這個色老頭。

這一日,天還未曾亮時,李夢陽同以往一樣,又來到觀日崖那棵著名的無憂古松下,師父說這里是華山靈氣聚集之地,所以,李夢陽每每在此修煉清風訣。

清風訣講究施法自然,以雲氣為糧,清風為馭,共有五層︰第一層煉氣,第二層飛燕,第三層馭風,第四層潛化,第五層無形。

當清風訣練到了第四、五層,潛化、無形的境界之後,大名鼎鼎的華山清風劍法的威力就顯現出來,飛劍隨心而來去,取人頭顱雖千里之外,也只是一瞬,最是殺人于無形的狠辣劍法。

山之巔,無憂古樹下,有青衣小道士盤腿而坐,默默體味著這方天地獨有的幽靜寂寞。

當李夢陽將清風訣運行三十六周天後,他體內的天地靈氣已趨于飽和,便完成了當天的修煉。

修煉完後,他頓覺百無聊賴,便舉目環視,但見群山起伏,蒼蒼莽莽,黃河渭水如絲如縷,漠漠平原如帛如綿,望著天邊的浮雲,李夢陽似又看到父母親那慈愛的容顏,不知不覺中便流下淚來。

他永遠也忘不了,在他七歲那年的中秋節時,他們全家濟濟一堂,正賞月觀花、吃月餅、嘗瓜果時,突然遭遇魔教大舉來襲,他父親李清風力戰強敵而下落不明,母親為保護他逃亡而自爆金丹與強敵同歸于盡,他為了能夠逃離魔教的追殺,以至于流浪街頭行乞為生。

這一幕幕血腥的往事,讓李夢陽的眼神里閃爍出了無窮的恨意,他喃喃念道︰「魔教,魔教……」

猛然,他拔出背上的鐵劍,就在山之巔狂舞了起來。

華山清風劍法果然厲害無比,雖然只有九式,但隨著漫天的劍光,有種凌厲的殺氣隨劍而漫舞。

隨著烈日當午,天空漸漸地變得燥熱起來,這時李夢陽也覺得身上燥熱難當,大汗淋灕,于是便停止了舞劍,他收好鐵劍,將身上的道袍月兌去,赤果著上身,在樹蔭里坐下歇息著。

李夢陽的身體高高瘦瘦,雖略顯單薄,但因長年累月修煉而顯得很是結實,在他的左前臂上,有著三寸長短的箭紋身,通體碧綠,呈彎曲不規則形狀。

這是他小的時候,他父親李清風趁他睡著時給紋上的,據父親說這是箭紋身,但無論李夢陽怎麼看都不像箭,反而如同婦人頭上的簪子,尤其箭尾處還是花朵形狀。

這過于女性化的紋身讓李夢陽羞于見人,便一直小心遮掩著,生怕遭人恥笑。

歇了好一會兒,緩過氣來的李夢陽就穿好衣服,從華山仙掌上飛快地蹦跳而下,他身手敏捷,雖身在懸崖絕壁之間,如履平地般滑落而下。

這就是清風訣,身如輕風一樣拂過!

很快,李夢陽就下了華山,來到了南邊的山谷中,這里開滿了色彩繽紛的無名野花,內有無數巨檜喬松,濃蔭蔽日,風穿林間,松濤涌動,更添一段音樂般的韻致,很是清爽幽靜。

李夢陽剛剛從口袋中拿出花生米和小米等食物,還未等他將手掌打開,林中呼拉一陣聲響,一大群小喜鵲就飛了過來,小松鼠也蹦蹦跳跳地沖了過來,把小腦袋埋在他的手心里,毫不客氣地爭搶著,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就像一群天真可愛的孩子。

修真生涯無聊寂寞,在華山,李夢陽沒有什麼合著來的伙伴,這主要是火龍真人林清奇的輩份高的嚇人,居然是掌門玉溪真人的師叔,也是華山僅存的兩位太上長老之一。

因而,李夢陽的輩分也就相對而言水漲船高,許多年輕弟子見了他都要叫師叔,甚至還有叫他師叔祖的,而華山派的戒律一向森嚴,任何對師長不敬的舉止行為都必然受到嚴厲的懲罰。

而李夢陽天胡鬧,總想法惹出無限風波,最後卻總是別人挨罰受責,他總沒事,這也是李夢陽在華山派沒人緣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無人理他,所以,李夢陽把他的愛全部傾灑在可愛的小動物身上。

在李夢陽的細心喂養下,華山周圍的小松鼠和小喜鵲們都長胖了,圍著他蹦蹦跳跳的充滿了生命力,給他單調地修真生活帶來了無數歡笑。

他一邊逗小動物們玩耍,一邊拿出自己的干糧吃著,吃完了之後,又和小動物們打鬧了一會,這些小動物們方漸漸散開了,天際間頓時又寂寞了下來。

李夢陽以手當枕,仰臥在小草坡上,看那些花草在輕輕地搖曳,听聞采蜜歸宅的蜂兒在空中振翅之聲,還有些白蝴蝶在花間很輕佻的跳著舞。

青翠的山,青翠的樹,野花,野草,白蝴碟,這里自有一份自在的逍遙!

就在這時,李夢陽突然感覺到,暗中似有雙眼楮正注視著他,只是他轉頭往密林深處探望時,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消失了。

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尤其在他的清風訣進入馭風境界之後,他的六識特別地靈敏,更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有雙眼楮總在偷偷地注視著他。

他曾深入密林尋找,可無論他怎麼尋找,都無法將眼楮的主人找出來。

雖然眼楮的主人對他沒有明顯惡意,但總是被人偷窺,這讓李夢陽心中很不舒服,害著他都不敢隨地大小便了,他甚至發誓,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狠狠教訓一下這可惡的偷窺變態狂!

歇了一會兒,又到了李夢陽修煉功法看書的時間了,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拿出本厚厚的書看了起來。

華山派雖然已經衰落為不入流的門派,但畢竟有千余年的源流,藏書可謂豐厚,而李夢陽更是一有時間就埋頭苦讀。

當李夢陽完全沉浸于書的海洋時,這時他的清風訣就會自動慢慢運轉,又進入了修煉的狀態。

一心可二用,這也是造成李夢陽進展奇快的原因,所以,他一方面清風訣大成,另一方面也博覽群書無所不知。

他手中的書是掌門玉溪真人特地囑咐他看的《道藏》,其中有大批道教經典、論集、科戒、符圖、法術、齋儀、贊頌、宮觀山志、神仙譜錄和道教人物傳記等,還有不少有關醫藥養生、內外丹、天文歷法方面的著作。

「只可惜華山派的《道藏》只有部分殘本,要是能夠收集全那就好了。」李夢陽暗暗地想到。

不知不覺間,紅日漸漸西墜,天邊的晚霞灑落下魚鱗般的波紋,將繁茂的古松,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在松枝里投宿鳥兒的啼叫聲中,暮色蒼茫,殘霞緩緩地消失。

又是一天,這麼地過去了!

李夢陽的日子是非常簡單的,今天是昨天的重復,明天還將繼續著今天的一切!

雖然修真生涯很是單調乏味,不過,李夢陽卻很是喜歡這種平靜安寧的生活,因為那亡命而驚心的要飯經歷,對他來說,確實是場噩夢。

暮春的季節正是山花爛漫之時,山間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很多,偶有花瓣被山風吹來,飄落于書卷之上,李夢陽信手拈來,夾于書中做為書簽,合上書,他便起身準備回去。

突然,一只小鹿闖進了他的視線,怯憐憐地站在山花叢中,那雙充滿靈性的眸子里,流露著一種可憐楚楚的目光。

李夢陽立刻發現眼前的這只小鹿分外的漂亮,有著潔白如玉的美麗鹿角,身上的毛色閃閃發光,宛然有九道色彩不一的美麗花紋。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能給人帶來幸運的九色神鹿嗎?!

李夢陽立刻就想捕捉馴養這可愛的生靈,以他清風訣第三層的實力,可以說是迅如疾風,不要說是只小鹿,就算是只飛鳥,他也能很輕松地抓住,于是他屏住呼吸,悄悄躡步向著九色鹿飄了過去。

九色鹿看到有人接近,它的小腳在不安踹跑著,但它沒有立刻轉身跑掉,而是用那雙楚楚動人的眸子,警惕地注視著這個試圖接近它的人。

當李夢陽的手快撫模到九色鹿的背時,小鹿忽然快速地向前跑去,跑了不遠,就又停下來回望著李夢陽,只是那雙美麗的眸子中竟帶有一絲輕蔑之色。

這一下子就激起了李夢陽爭強好勝的心,他全力轉運清風訣,將目光緊緊鎖定在九色鹿身上,猛地沖天而起,快如閃電一般向小鹿疾射而去,這迅疾的速度,甚至蕩起一股猛烈的狂風。

但是出乎李夢陽意外的是,他居然又撲了個空!

九色小鹿在他沖出的一瞬間,輕盈地一跳,就掠出了幾米遠,輕輕松松就躲開了李夢陽的抓捕,還對著他擠眉弄眼的,居然有老大的不屑神情,似在戲耍挑逗這個不自量力而妄圖抓它的人。

這讓李夢陽真是難堪,他一邊追,一邊罵道︰「你個碎慫,有種給老子站住。」

只是他追得快,那小鹿疾如風;他慢了下來,九色鹿也只在他面前不遠處慢慢溜達著,總是和他保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李夢陽就這樣不舍不棄地跟在九色鹿後邊追了許久許久,他現在也不想馴養這個小鹿了,只想抓住這頭可惡的九色小鹿,痛扁一頓消消氣。

當明亮的月兒高掛在天空時,李夢陽跟著九色鹿來到了一個山谷,突然間九色鹿轉過一塊大石就消失了,當他追過去時,頓時覺得眼前一亮,景色居然和剛剛看到的大不一樣。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水潭,象一塊沒有瑕疵的寶石瓖嵌在山谷之中,微風輕拂,一陣陣小小的漣漪蕩漾開去,使人恍入夢境。

這里很寧靜,也很幽美,鳥在空谷里唱著歡樂的曲調,涼爽的山風將天邊的彩霞緩緩吹來,晶瑩的月輝彌漫在水潭之上,柔若無物的花瓣從魚兒頭頂掠過,更有小螃蟹、山蛙,歡樂地在水中嬉戲著。

李夢陽頓覺神清氣爽,這里真是修煉的好地方,無窮無盡的靈氣襲涌過來,讓他甚至覺得,在這里修行,會比在無憂古樹下快上一倍不止!

他暗暗嘆息自己沒緣法,雖然他已經在華山八個年頭了,對華山周圍的一草一木都已經很熟悉了,但他從未到過此地,像是來到了另外一個洞天福地一樣,這讓他心中好生猜疑。

忽然,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個念頭,覺得那只不斷戲耍他的九色小鹿,或許是上蒼派來的接引使者,將他帶到了這麼一個如同世外桃源的世界中。

在這充滿神秘而又極具誘惑的感覺里,他一邊四處打量,一邊慢慢地沿著水潭走著,他不知自己會遇到什麼,也不知會到哪里,或許那只不平凡的九色小鹿,真能夠如傳說中的那樣,給他帶來幸運吧?

突然,李夢陽眼前一亮,他發現在水潭東邊的一塊巨大青石上,居然生長著一株碧綠的小草,那麼寧靜而溫柔,猶如一位美麗的少女在靜靜等待。

更讓人驚奇的是,在這小草的頂端,有著一朵小小的金色蓓蕾,閃著微微的金光!

輕柔的山風不知從何處而來,把許多花瓣托起,圍著青石上小草,在半空中盤旋飛舞,似在朝拜著花神。

「這難道是‘天夢草’?不是傳說中只有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才有的仙草嗎?」李夢陽一邊緩緩地走過去,一邊好奇地仔細觀察著。

據《品花寶鑒》記載,只有在西方靈河三生石畔,海量靈氣最濃處,才能孕育出這株傳說中的不死神藥,怎麼可能在這凡間的水潭邊,如此平凡地生長著?

就在李夢陽驚嘆天地間造化無比的神奇之時,突然間,他覺得周身燥熱,預感到肯定會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于是就抬頭看去。

哦,只見一道銀光,直透水面,驚得那些魚蝦小螃蟹之類,紛紛逃散。

那銀光漸漸升到水面上,到了那朵神奇的小花周圍,也如同花瓣一樣,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的升沉著。

透過那白如銀、淡如煙的稀霧,李夢陽這時才看清,原來半空中飄浮著一顆銀色的珠子,銀珠光彩流動,發出祥和的光芒,讓他心神舒暢。

他心中大喜,當下也沒有細想,不自覺地用手一招,一霎時,覺得那道銀光向他直飛過來,強烈的銀光刺得他幾乎連眼楮都睜不開了。

他顧不得死活,拼命伸出兩手,想要圍住銀光,不料銀光漸少漸稀,自己手中卻似握住一物,仔細一瞧,正是那顆璀璨奪目的銀珠!

這一切是那麼熟悉,似億年的相識,也似萬劫的舊愛,那個珠子就像曾經是李夢陽的靈魂一樣!

「龍珠,這真的是龍珠!」

李夢陽驚嘆道,他自小就崇拜神龍的力量,對書中有關龍的知識特別關注,現在他終于親眼見到了一顆龍珠。

這核桃大小的龍珠,里面蘊藏著精純而又強大的力量,這至少是修煉千年的老龍體內精元所化,精純的龍元力集中到了一起,又吸收了天地之精華,才形成了這顆龍珠。

李夢陽一邊激動的觀看著龍珠,一邊不住地點頭贊賞,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問題︰有龍珠也就一定會有龍吧?那麼龍在哪里呢?頓時他的冷汗就流了下來。

還未等他去找尋那傳說中的神龍,忽地轟隆一聲巨響,水潭中沖出一股巨大的水浪,帶著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意,劈頭向著他打來。

李夢陽渾身一驚,本能地覺得危險降臨,待要轉身躲藏,但這股水浪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太突然,他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股巨力將他抽在了半空中。

身在半空中的李夢陽,腦子都被打懵了,握著龍珠的手自然地松開了,這時,發生了讓人吃驚的一幕︰那顆銀色的龍珠,居然莫名其妙地正好飛入李夢陽還大張的嘴中。

正所謂︰「一粒金丹吞入月復,始知我命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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