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並不高,只有兩百米左右,端坐在山丘的頂端,看著遠方巨獸般盤臥的要塞,又看看一臉敬畏的退到山腳下的喵喵,巴頓突然覺得自己看似悲劇至極的重生,實質上卻透露出絲絲的不平凡。帶著前世記憶重生的他,對生命,有著比普通人更多的感悟。同時也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徹。這個大陸,其實就是前世人類社會的一個擴大版,但是,王侯將相本無種,既然同在一個大陸,為什麼純樸的獸人就必須屈居西北荒漠,為什麼富庶的土地,只能成為人類的領地。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狗屁天命嗎?前世的自己,與天爭,與命爭,最終以自己的怯敗而告終。重生後,雖然身非本身,但我心依舊,而且身體健全的自己,帶著前世的記憶,有著更加渾厚的本錢,這條命,本身就是意外的來的,自己還有什麼好怕的。一時間,巴頓胸中的憋悶,漸漸被泛起的與天爭命的豪情所佔滿。他不求開疆掠地,他只求以自己現在的身份,為自己的族群,去謀一份更好的生存環境,僅此而已。
隨手拿出戒指內的四件樂器,巴頓有些猶豫了。原本,他是想出來試音的,可是,一路上的所見,讓他的心變得很沉重。音樂,曾是他抒發內心感受的最好工具。此時此刻,看著遠處盤踞的要塞,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所有的獸人們,能夠遠離現在的苦困。讓所有的獸人城市,都變成一座座美麗的《天空之城》。
悲涼,蕭瑟的旋律,從巴頓手中自制的玉塤中傳出。帶著他對獸人現狀的感傷,以及對美好未來的憧憬,隨著荒漠上凌冽的寒風,傳出好遠。好遠。第一次听到如此悲切的樂曲的喵喵,雙眼逐漸被淚水迷蒙了。但是,隨著樂曲的展開,喵喵頰上的淚水依舊,但嘴角卻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不單是喵喵如此,連此刻正站在土丘另一側的迪爾紅袍主祭和那位不知是何身份的中年人,同樣沉浸于這優美的旋律中。直到樂曲的結束。半響才回過神的二人,均是一臉震驚的看著彼此,隨即,又不約而同的將視線對準了正背對著兩人,靜坐在哪里的巴頓。
曲子已畢,但這淒美卻寓意悠長的旋律,卻讓巴頓感覺胸中更加憋悶。沒有絲毫停歇,拿起擺放在身前的玉笛,一曲《滄海一聲笑》,從他的唇間躍然而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曲風,整首曲子一瀉千里,暢快淋灕,滄桑中透盡大氣。大有將一切至于胸外的感覺。且不論喵喵及迪爾主祭三人的感受,單是巴頓自己,都覺得暢快淋灕,胸中的憋悶,也隨著他連續兩遍的吹奏,一掃而空。一時間,乾坤朗朗,天地將任我縱橫的感覺在心中滋長,一發而不可收拾。血液開始沸騰,骨子里的野性,此刻再無任何束縛,瘋狂的釋放著,巴頓不由得仰天長嘯。
土丘下的三人,此刻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迪爾主祭他們還好,最起碼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而侍女喵喵,此刻已經跪在了地上,雙眼迷離的看著山丘上端坐的巴頓,看著他那被風輕輕揚起的長發以及俊逸的面容,還有俊逸背後透露出的那一份狂野,一時間痴了。
時間緩緩流逝,所有的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漸漸恢復過來的巴頓,指尖拂過擺放在面前的琵琶,血脈相連的感覺,悠然而生。巴頓低嘆一了一聲,喃喃的說道「永別了,我的親人,願你們在另外一個世界,能夠幸福美滿。」說完之後,巴頓拿起了身前的琵琶,臉上滿是決絕。這將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前世的身份來彈奏曲子,用樂曲來祭奠自己已逝的親人。從此以後,此間再沒有宗悅,只有古德•巴頓。
隨著巴頓指尖的撥動,《霸王別姬》悲壯的旋律慢慢的展開,此刻的巴頓,滿面是淚,完全沉浸到了樂曲的彈奏中。全然不知,一圈圈黑色波紋,正以他為中心,如浪花般向四周擴散。喵喵已經受不了琴曲的壓抑,暈了過去,而此刻的迪爾主祭,一副見鬼了的神情,呆若木雞似地站在那里。而他身旁那位至今仍隱身于斗篷中的神秘人物,渾身顫抖著拉下罩在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他的真實面容。和迪爾主祭一樣的銀色長發,面容輪廓也很相似。只不過,年紀看上去要比迪爾主祭大一些。此刻的他,竟然揮手招出了一面閃著金色光芒的大鼓。而他手中的鼓槌,竟然是兩根粗大的骨頭。神秘人的舉動,直接讓剛剛恢復過來的迪爾主祭捂著嘴巴瞬間石化。
巴頓的彈奏,已經是第二遍了,原本有些生疏的指法,變得更加流暢,而隨著他的彈奏,他身下的圓形光波,則變的更加的凝實,傳的更遠。突然,厚重的鼓聲響起,像是要配合他一樣,鼓點隨著他的琴聲起伏。但有些驚訝的巴頓沒有停下自己的彈奏,反而有種他鄉遇故的感覺,更加孜孜不倦的一遍遍彈奏著手中的曲子。
巴頓彈奏的第三遍,鼓點已經能很好的與自己的節奏相合。第四遍,已經堪稱完美了。當巴頓彈奏第五遍的時候,琴聲與鼓聲的配合,已經不能用完美來形容了。因為那已經超出了完美的界限。完全可以稱之為神作。忘情之下,巴頓伴著樂曲,唱了起來
我站在,烈烈風中
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
望蒼天,四方雲動
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原本蔚藍的天空,隨著歌聲樂曲的回響,轉眼間黑雲密布,厚厚的雲層透不出一絲光亮,壓抑得讓人覺得呼吸都困難。本來站在神秘中年人身旁的迪爾主祭,此刻已經閃到很遠的地方了。同時,他也帶走了已經陷入昏迷中的喵喵。而這一切,巴頓都沒有察覺。直到曲子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嗷……嗷……」兩聲截然不同的長嘯,分別從巴頓和神秘人的口中傳出,不同的是,巴頓的嘯聲,飽含了郁結釋放的情緒。而神秘人的嘯聲,卻滿是興奮與痛快的情緒。
巴頓放下手中的琵琶,看了看已經鮮血淋灕的右手,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這雙沒有經過鍛煉的手,還不足以支撐高強頓的彈奏啊。扯下一塊衣襟擦拭掉琵琶上殘留的血跡,順手將布帶裹在了手上,隨後將視線轉向鼓聲傳來的身後。看清楚後的巴頓,不由得瞳孔一縮,趕緊站了起來。此刻,已經收起黃金大鼓的神秘人,正緩緩向他走來。
神秘人走的看似不快,但轉眼間,便跨過兩三百米的距離,站在了巴頓的身前。早已起身站立的巴頓,立即躬身行禮,恭敬的說道「虎族族長子古德•巴頓,拜見大主祭閣下」隨即單膝跪地,以獸族特有的方式,再次向神秘人行了一禮。
巴頓的舉動,讓神秘人不由得一愣。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正慢慢走過來,卻在土丘之下站定的迪爾紅袍主祭,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起來吧,我的孩子,願戰神與你同在!」親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巴頓,主祭閣下笑呵呵的說道「你很聰明,我的孩子,不過出于禮貌,請容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麥爾斯•勞倫斯。非常高興,能夠與你合奏。」
「不勝榮幸,尊貴的勞倫斯大主祭。還請您不要介意我的失態。」巴頓連忙致謝,得體的言行,讓大主祭滿意的不住的點頭。
「你太謙虛了,我的孩子,你做的非常好。」大主祭非常和藹的說著,隨後,看了一眼巴頓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的琵琶,有些好奇的問道「可以為我介紹一下你的戰器嗎。」大主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來稱呼巴頓的琵琶,所以話沒說完,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巴頓。
巴頓頷首一禮,轉身拿起地上的琵琶,遞給一臉期待的大主祭,輕聲說道,「尊貴的主祭閣下,這是一件樂器,您可以稱她為琵琶。是我自己做的,所以有些粗糙。」巴頓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覺得,琵琶的後期打磨上漆工序未完成,還屬于難登台面的半成品。
而勞倫斯大主祭卻不這麼認為。驚奇的看著這件漂亮的樂器,琵琶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他還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巴頓為什麼會給這件樂器起了個這麼奇怪的名字。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只見傳來的觸感及錚錚入骨的炫音,讓大主祭對巴頓的好奇心更加的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