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辦公廳的大樓僅有四層高,特種作戰大隊隊長高陽的辦公室就在第四層倒數第三間,緊靠南、面向陽,大清早的陽光就可以灑滿屋室,居高臨下,一眼就可以看到整個軍隊建築的格局,所以他很喜歡這個地方,雖然空間不是很大,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辦公室辦公設施一應俱全,無論是牆體的掛畫還是桌椅板凳的擺設都極為和諧,再看看窗台擺放的花盆的形狀、枝葉花蕾的朝向、風水魚缸的位置、竹子衣架的高矮……這些東西看起來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順暢,再看看辦公桌上的電腦,還有書籍、筆墨、台歷等瑣碎小物件,擺放的也是井井有條。一進門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會覺得這樣東西只有放在這個地方才是合情合理的,尤其是當門牆壁上的一幅墨寶「服從天職,精忠報國」更是引人注目,如果你看得仔細,落款篆體「劉乾」二個字就像天空的兩顆小星星,這幅毛筆字寫得太淋灕盡致了。其實明眼人一看這布局,就知道,一定是哪位風水高手的手筆,雖然牛刀小試,不失為大家風範。當然這也一定是劉乾的功勞,部隊就他一個人會這些,對于手下這樣的「能手」,高陽隊長從來不會浪費人才,本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原則,豈會閑置不用?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先給自己裝裝門面。
北京著名考古專家歐陽樹一老先生竟然喧賓奪主,很愜意似地坐上了高陽的寬大皮質靠椅,前後一顛一顛的,活活一個不倒翁。他左手端著茶杯,右手輕輕掀起青花瓷蓋,輕輕搖晃著半禿頂的腦門子,嘴里還「哧哧」小氣吹著茶杯內不停翻滾的茶屑,最後終于凝神屏氣,美美品了一口,半拉子嘴唇忽然扯開,就露出滿口的黑牙。歐陽樹一意猶未盡地抿抿嘴,連聲贊道︰「沒想到高賢佷對茶道有如此研究,連這上品毛尖都是藏中精品啊,恐怕這泡茶的水也非一般吧?」
在歐陽樹一身邊,高陽就這麼一直畢恭畢敬地站著,手里端著一大摞檔案文件,極為奉承說︰「哎呀,歐陽老先生果真獨具慧眼,你老才是地地道道的茶道高手。什麼都瞞不過你老,泡茶之水是今早上勤務兵跑了二十多里路,剛打的農夫山泉——這茶就更地道了,是我們徐衛參謀所藏精品之最,要是你老喜歡,一會都給你備上,帶回去慢慢享用。你老可是徐參謀長親自委命,要招待好的客人,我可怠慢不起啊,有什麼吩咐你老盡管開口。」
「太客氣了,咱都不是外人——徐參謀愛茶如命,平時自然不肯輕易請人的,如今大大方方拿出來,就已經給足我面子了,真要被我不識好歹給端走了,一旦惱羞成怒,豈不是要罵我老東西連吃帶拿、貪得無厭?知足長樂吧,能夠嘗嘗口福,足矣,何必空白落他徐參謀嘴里的一個話柄?」歐陽樹一語言詼諧,什麼都能夠自圓其說,拉家常的功夫更是不弱。據說和徐參謀長交情菲淺,高陽更是不敢怠慢這位貴客。
高陽幾次欲言又止,卻似乎忌諱什麼,遲遲沒有開口。歐陽樹一經驗何等豐富,知道這小子早就憋了半天了,有一大堆私人問題要問個明白,歐陽樹一盡管低頭喝自己的茶,裝作什麼沒看見。彼此沉默了十幾分鐘,高陽咳嗽一聲,小心翼翼試探問道︰「這幾天的報紙你老看過沒?劉伯溫墓葬又出現奇怪現象,航空不僅拍到一道不明光環,一架520航班客機在其上空莫名其妙地墜毀,後經黑匣子證實,墜毀前全部電子失靈,好像遭遇到很強大的磁場。你老是知名考古家,有人說劉伯溫神秘地宮至今下落不明?听說傳說的八卦璧就在地宮中,八卦璧是劉伯溫用開天闢地之石八卦石煉制,據說可以自由出入人鬼神三界。」
「炒作,絕對是媒體炒作。景山劉伯溫墓葬都已經挖掘完畢了,經核實,就是劉伯溫真實墓葬,哪還有什麼神秘地宮?關于劉伯溫三十六疑冢的說法不一定可信,地宮之說也就是捕風捉影,由此引起的劉伯溫墓葬旅游熱潮就證明了問題。」
「無風不起浪,也不一定純粹就是炒作吧?敢問老先生和我們徐衛徐參謀什麼關系?他平時疾言厲色,極少如此交代屬下招待貴客,你還沒到,他電話里一再囑咐,如果照顧不好你老,回來可是要給我好看的。呵呵,給菩薩燒了半天香,我也得知道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將來每逢初一、十五也好搬回家貢著香火。」
歐陽樹一緩緩放下茶杯,不急不緩說道︰「這茶葉果真香唇爽神呀,尤其听你大隊長說話就是順耳多了。」停頓一會才呵呵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幾十年前就是老戰友—,要不是我給他擋那顆子彈——你們參謀長一輩子都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這輩子恐怕還不完嘍—。他說過什麼時間回來沒?哥倆十幾年沒聚在一起了,正好可以喝幾杯。」
「啊呀,敢情是老戰友呀,我說呢,你們關系這麼鐵。同一戰壕的戰友都是生死兄弟,怪不得參謀長給我下死命令,如果照顧不好你老,怕是我這顆烏紗帽就保不住了。你老多逗留幾天,好好玩玩,徐參謀開會還需要幾天就完事了,恰好有這個機會,我替老長官陪你小酌幾杯——徐參謀吩咐下來的事情,屬下絕對不敢有絲毫怠慢。」
歐陽樹一眯縫著小眼楮,猶如孫悟空的火眼金楮般盯了高陽半天,忽然眉開眼笑說︰「會說話,會聊天。年紀輕輕,深諳仕途之道,前途不可限量啊,要是出身王侯將相之家,必是國君之器。老徐還是很懂得用人嘛。」
「什麼國君之器,就是給個一官半職,也要拜托你老的美言了。徐參謀對我一直很照顧,這麼多年我一直跟著。以後你們推杯換盞的時候,你老替晚輩多多美言,感激不盡。」高陽忽然語鋒一轉,端起檔案文件,接著說,「你老安排的事情我給你調查清楚了,確實有一個叫劉乾的人,這是他的檔案,要不,我給你念念?」
歐陽樹一點點頭說︰「甚好,看來高陽隊長的工作還是很到位,那就麻煩你了。」
歐陽打開劉乾的卷宗,一條一條地念道︰「劉乾,北京特種作戰大隊一隊五組組長,特警編號「京特53221」。漢族,年齡24歲,南陽古文風水系本科畢業,屬虎。籍貫︰浙江溫州文成縣南田村人,老家就在劉伯溫墓葬景山腳下。特長︰擅武功技擊、精兵法謀略、好古代陣法。愛好︰考古和研究易經、八卦、五行風水。下面就是幾年來獲得評獎獎項——」
歐陽樹一抑制不住滿臉的喜色,伸手阻止說︰「夠了,就這些吧。‘夫君百萬,怎能佳婿難求’,劉乾就是我千辛萬苦要找的上門女婿。要求就是一個,安排所有可能的機會和我閨女歐陽芸芸認識,我說的是‘所有的機會’,你明白?」
高陽心里啼笑皆非,心想這個老頭子真逗,想女婿想瘋了?費這半天勁,就是要找一個上門女婿,天南地北哪里不行,非要到我們部隊來,而這個人就恰恰是劉乾?
楊樹一似乎看懂高陽的心思,自圓其說地說道︰「老朽一輩子研究易理,推算這劉乾才是我閨女歐陽芸芸的前世夫君。擇偶,按照古人習慣,就是門當戶對,根據生辰八字推演,據此,夫妻才能白頭偕老。」
高陽連忙說道︰「明白的,明白的。劉乾就是你老卦相中的女婿——軍人有很多優點,劉乾人品也不錯—,你老順從天意,這段婚姻一定是百年好合。這件事情好辦,這小子就是一根筋,就听我的,歐陽芸芸在我們部隊附近的一所希望小學教音樂是吧?情況是這樣,我們部隊近期恰好有一個內部文藝匯演,劉乾這小子正在四處找音樂老師,拜師學藝呢。他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借這個機會,我安排他去找歐陽芸芸學音樂,這樣一來二去,豈不是女有情郎有意?」
歐陽樹一臉色一沉,較真地糾正道︰「我閨女是北京大學明史研究室研究員,臨時教孩子們音樂是北京志願義工社團的工作,她是成員之一。」
高陽立刻回應說︰「義工,這是獻愛心,是為公益事業做貢獻。」
歐陽樹一似乎很滿意道,「就知道你小子有辦法,妥了,這件事情要嚴格保密,不能讓劉乾知道任何一點關于我們今天的談話。我听老徐說過你和劉乾的關系非同一般,正因為如此,你才更應該保守秘密。再說這是撮合一段姻緣,是好事一件。」
「你老放心,我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呵呵,我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對待我說的事情上,你老可要跟參謀長多說說,近期部隊開始人事調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希望參謀長給個機會。相信你老說話的分量,拜托了。」
歐陽樹一樂呵呵說道︰「我就說嘛,你小子拍了半天馬屁,原來這才是正題。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呢?哈哈,我喜歡爽快人,就這麼定了,一言為定。」
歐陽樹一急匆匆地走了,高陽再三挽留,歐陽樹一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連連推辭,說喝酒吃飯以後總會有機會的,來日方長。看著歐陽樹一年邁的身影漸漸遠去,高陽嘴角掠過一絲冷笑,然後馬上開著車直奔俄羅斯大使館,他要會見一個叫居里中尉的官員。
「歐陽樹一找上門女婿?他沒有透露關于《天書》的下落?」居里中尉漢語說得很流利,嘴里叼著一根大雪茄,即要問話,還舍不得這口煙,嗆得連連咳嗽不已,弄得眼淚鼻涕滿臉都是。高陽覺得那個別扭勁就甭提多難受了,恨不得上前一把替他給煙頭掐滅了,不過想想倒是可以,高陽還真沒有這個膽量,似乎對這個居里中尉極為忌憚,他畢恭畢敬回答道︰「這個歐陽樹一極為狡猾,關于劉伯溫墓葬地宮位置和《天書》下落根本只字未提,無論我如何旁敲側擊,他就是不著正題。徐參謀嗜好收藏劉伯溫藏品,歐陽樹一又是資歷頗深的考古家,本來指望這兩個老家伙湊在一起,怎麼也會露點蛛絲馬跡,沒想到忙活半天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咳——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上門女婿?這個人叫劉乾?」居里中尉似乎想到什麼疑點,但是嘴里一口煙沒來得及咽下,又嗆得咳嗽了半天,他不好意思說,「看來這煙不能再抽了,就是戒不了。」
「是啊,這個叫劉乾的能掐會算、會看風水,不像一般人——上門女婿怎麼就偏偏是他呢?對了,這個叫劉乾的隊員也是南田村人,難道是……?」
居里中尉眼楮冒著藍光,陰森森笑著說︰「也就是了,即姓劉又是南田村人,關鍵是歐陽樹一老東西又找上他,劉乾就是劉伯溫六百年後人,這是一個重要線索!你是我們多年培養的潛伏人員,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次你立了大功。」
高陽有點喜形于色卻又瞬間收斂,說道︰「立功不敢,這是應該的。我本是孤兒,要不是你含辛茹苦的教誨,我早就餓死在那孤郊野外了。」
「算你還知道什麼叫做知恩圖報,回去盡可能增加劉乾和歐陽樹一接觸的機會,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只需要順藤模瓜,一定可以找到地宮和天書的下落,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在下明白,我這就回去準備。是不是可以啟動二號方案?表妹普妮該出場了。」
「這個我自有安排,現在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可以暫時稱之為‘敲山震虎’,我們給弄出點動靜,就不相信歐陽樹一、徐衛和劉乾沒有動作,你回去听我消息。」
高陽剛要準備走,居里中尉謹慎喊道︰「等等,記住!以後如果不是重大事情需要立刻上報,不要到這里來找我,你的身份很重要,不能曝露,你們中央情報局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段時間,我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楮,卻總是找不出來。有其他什麼事情,我們還是利用漫畫宣傳冊‘暗語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