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改,朱元璋突然間改變了主意,他不想殺掉張士誠了,殺死令自己敬畏的對手固然可以耳根清靜,從此高枕無憂,可是如果讓敵人乖乖地听任自己的擺布,卻是人生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而一旦對手喪失斗志、卑躬屈膝,雄視天下的心態就可以滿足,天下人不僅會贊美他朱元璋的仁愛和寬容,就是那些蠢蠢欲動或者隔岸觀火的敵人也會欣然投降,變得無比溫順。
徐達和常遇春無疑是最倒霉的,陰差陽錯,轉眼就失去了一次絕對立功的機會,眼看著張士誠這塊誘餌馬上就要釣上那幾條大魚,就因為朱元璋一句輕描淡寫的命令就荒廢了二人辛辛苦苦的捕獵計劃。徐達心里不舒服歸不舒服,不得不佩服朱元璋的高瞻遠矚,他說︰「朱元璋永遠都是運籌帷幄的朱元璋。曹操操控漢獻帝‘挾天子以令諸侯’,是為了名正言順、師出有名。朱元璋對張士誠又殺又留、恩威並使,是為了彰顯王者風範,一旦張士誠臣服,天下又有幾人敢再與他朱元璋為敵?」
常遇春滿月復心事地說︰「殺掉張士誠猶如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可是讓我們護送他去應天府南京卻是難如上青天。第一,劉乾和張士誠的一干死黨一定會在沿途想方設法解救,敵暗我明,防不勝防;第二,江湖大幫黑衣幫勢力遍布水路各個碼頭,他們就像草叢里隱藏的毒蛇都想司機狠狠咬我們一口;第三,棄水路而走官道,也是步步驚心,張士誠江湖人緣很好,一些所謂的正義之士或成群結隊或三三兩兩,早已埋伏妥當,這些江湖豪杰都在積極準備營救張士誠。」
徐達哭喪著臉說︰「這些人僅僅為了解救張士誠倒也不是最令人頭痛的,關鍵是朱元璋長子朱標和常儀華跟隨羈押隊伍共赴南京,張士誠跑了,我們還不至于掉腦袋,萬一朱標受了驚嚇或者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的腦袋就別掛褲腰上了,以後就準備讓人當球踢吧。」
徐妙芸說︰「據可信情報,黑衣幫老幫主莫問天已經把幫主職位交給了劉乾,再加上三千娘子軍,他們的力量不容小覷。毛驤前往南京應天府投靠朱元璋去了,假如他在南京中央將情報及時傳給千里之外的劉乾,那我們的一舉一行可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所以我們一定要擦亮眼楮,不得不防啊。」
徐達嘴里冷哼一聲說︰「毛驤一定是劉乾給支走的,以他的智商絕對不會事先得知我們殺他的計劃。都怪你們這三個不爭氣的丫頭,要不是你們橫加阻攔,壞了我的好事情,他劉乾和三千娘子軍早就去了陰曹地府,哪還用我們今天如此擔驚受怕,甚至月復背受敵?」
徐妙芸裝作委屈說︰「我們和劉乾天天在一起研討兵法謀略,他也時不時教授我們一些武功,日久生情,我們都敬重他如同恩師一般,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我們面前?爹爹和常叔叔常常教導我們要‘恩怨分明’,反正我們恩情已經報答了,今後和劉乾就是生死敵人,再也不相欠。」
徐達心里無比懊惱說︰「就可惜了那兩塊八卦璧玉佩空白落在劉乾那小子的手上。你們這樣想最好,畢竟我們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決不能因為一個外人而讓我們反目成仇、不能一致對外。」
常遇春說︰「既然前面荊棘叢生、前無進路,那我們就靜觀其變。平江城很快就會恢復以往的社會秩序,等一切按部就班後,我們據可以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羈押張士誠去南京,我就不信他們敢救人?」
徐達想想也是,就問道︰「大概還需要多長時間我們才可以離開?」
「我已經初步調查過了,平江城各府衙的管制基本恢復,城防軍隊基本調度完畢,最多再需要半個月,平江城的社會治安就可以穩固。」
「半個月?太長了,我擔心夜長夢多。不過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先派兵重點看押張士誠,朱標也是重點看護對象。劉乾狗急跳牆,很有可能抓獲朱標作人質,跟我們交換張士誠。我們五個人布置一下任務,你們三個丫頭保護朱標,他要是少根頭發,你們三個就提著腦袋來見我;老常你嚴密監視平江城的內外防務,尤其加強街道巡邏,防止敵人混進城來;我就蹲守張士誠地牢,以逸待勞,不管敵人如何使花招,我想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張士誠。」
黑衣幫總舵。議事廳。劉乾坐在幫主的虎皮太師椅上,靜靜聆听著老幫助莫問天和張姍的討論。莫問天主張布防水路「周淞江」,可以充分發揮黑衣幫網點密集的優勢,密切探尋敵人的路線和動向,周淞江源出太湖瓜涇口,穿過江南運河,流經周江、蘇州、周縣、昆山、嘉定、青浦等縣市,周淞江曾是太湖的主要出海通道,徐達和常遇春必然選擇走水路去南京,就必須經過這周淞江個地方。
劉乾問道︰「徐達和常遇春還要照顧朱標,為避開我們的鋒芒,有可能選擇走水路,畢竟水路只有黑衣幫的部分人馬伏擊,他們的風險系數可以降到最低。這個計劃方案的最大缺陷是,機動性能更不好,太死板,萬一敵人不安套路出牌,我們機會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張姍主張聯合江湖志士,聯手張開一張大網,無論水路還是陸路,都可以進行拉網式封鎖,敵人就像一只鳥,無論從哪個方向進來,我們都可以以逸待勞,慢慢收攏網繩,然後來個甕中捉鱉。朱元璋長公子朱標隨行,徐達和常遇春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敢和我們正面交鋒,最後只有乖乖交出義父。
劉乾點評說︰「這個計劃可以充分發揮人力大搜捕的力量,雖然機動性能好,範圍也廣。但是缺點也是致命的,萬一敵人化整為零,我們很容易漏網,甚至可能失去目標。」
大家討論的情緒很高漲,相互間議論紛紛,各抒己見,莫衷一是。劉乾示意大家保持安靜,說︰「整頓平江城是朱元璋交給徐、常二人的主要任務,目前平江城的治安還不太安定,只要平江城一日不安寧,他徐達和常遇春就休想離開半步。」
莫問天模著花白的胡須說︰「難道你是要我們混入平江城,鬧他們一個雞犬不寧?為營救張士誠爭取時間?」
黑衣幫幫眾哈哈大笑,喧鬧一片,他們喊道︰「我們黑衣幫干別的不拿手,這扯腿子、搗蛋的事情,可是我們的拿手好戲。劉幫主你放心,我們保管平江城雞飛狗跳、亂成一鍋粥。」
劉乾也笑道︰「這是敵人的痛癢之處,徐達老奸巨猾,一定會派重兵嚴密監視,所以你們只能喬裝打扮混進平江城,不要求你們殺敵、救人,你們就一個字下功夫‘鬧’,而且鬧得越亂成效就越好。
張姍覺得劉乾的鬼點子確實不錯,就問道︰「徐達和常遇春萬一不為所動,就是死咬著義父不放,我們還是空歡喜一場。」
大家一想張姍說的很有道理,萬一徐達和常遇春脖子一縮,當起了龜兒子,誰也拿他們沒有辦法,黑衣幫弟子忽然都笑不出來了,個個默不作聲。
劉乾說︰「孫子兵法的三十六計可謂博大精深,根本就不存在一個十全十美的妙計可以瞞天過海,如果計計連環、環環相扣卻可以做到天衣無縫。徐達和常遇春一旦識破我們的驚擾策略,就一定會重兵把守張士誠,真要這樣,我們就有機會打他的軟肋。」
張姍眼楮一亮,喜不自勝說︰「攻打平江城?他們一定顧頭不顧 ,最後勢必惱羞成怒,就成了一窩蜂,傾巢而出。」
三千娘子軍興奮歡呼︰「攻打平江城正好可以解氣,讓他們嘗嘗被攻打的滋味。」
劉乾搖手說︰「以卵擊石的事情不能去做,但是兵者詭道也,虛虛實實,就是讓敵人真假不辯。徐達和常遇春會慢慢察覺到我們是在佯攻,真實目的就是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趁機解救張士誠,麻痹大意的敵人一定會對我們置之不理,同時把兵撤回到看押張士誠處。這時我們就以虛變實,盡全力猛烈攻打平江城,危機時刻,敵人會認為我們急于奪回平江城,真正目的不是張士誠,他們情急之下,勢必調兵譴將到正門驅趕我們,這時我們喬裝潛伏城內的士兵就可以一舉攻破地牢。但敵人數量多于我們數倍,我們還必須給他們強行‘分兵’,否則我們還是要失敗的。」
莫問天佩服劉乾的計謀不但出奇制勝而且運籌帷幄、胸有成竹。莫問天好奇問道︰「如何給他們分兵?難道他們願意乖乖地按照我們的意願分兵?」
劉乾說︰「願不願意只怕由不得他們說了算,牽一發而動全身,我們就是要牽著他們的鼻子走。大家听我指揮,按照分工計劃開始行動,只要看見城內大火,你們就同時攻擊四座城門,等到他們援兵一到,你們就可以撤走,甚至可以化整為零,分散逃離,窮寇末追,敵人是絕對不敢追趕的。」
走街串巷的老百姓,個個樂翻了天,好多人都圍著城牆指手畫腳、議論紛紛。原來平江城滿大街一夜之間都貼滿徐達和常遇春的畫像,腦袋下面都畫上了一條狗的身子。剛剛建立起來的府衙莫名其妙的半夜失火,新上任的官老爺們睡到半夜就被土匪五花大綁,光著被拴在大街上,他們脖頸上都掛著一塊木頭牌子,上面寫道「跟著徐達常遇春走,只能光著滿街跑」。
常遇春听聞,氣地茶不思飯不想,整夜的失眠,平江城的治安每況愈下,他的腦袋都快要炸了。徐達憂心忡忡說︰「劉乾好計謀,這是讓我們雞犬不寧,故意讓我們離不開平江城,他們好有時間周密計劃。」
徐妙芸、徐妙錦和常儀華三姐妹氣喘吁吁地報告說,正門有一股幾千人的武裝士兵在攻打平江城,氣就氣在,我們出城迎戰,他們就跑得無影無蹤,等我們退回城里,他們就去而復返,繼續糾纏和攻打。
徐達和常遇春不以為然。徐達說,這是劉乾的驚擾之計,他們想讓我們疲于應付,然後好趁機解救張士誠。我們偏偏不入他們的道,傳我命令,全軍撤回,死守張士誠,城外正門留下小股士兵裝裝樣子應付就行了,敵軍不明我軍部署情況,一定不敢孤軍闖進城來,他們無非就是騷擾。
常遇春前腳把士兵撤回來,常儀華就趕回來氣急敗壞說,敵人真的開始攻打平江城了,數百人已經度過了護城河,城門都被他們撞裂了好幾道口子,再有幾分鐘就可以攻進來了。
徐達大驚失色說︰「這是虛虛實實的計策,我們中計了,劉乾他們是要攻打平江城,而不是解救張士誠。趕緊率軍支援,萬萬不能失去平江城,昔有關羽大意失荊州,我可不能重蹈覆轍,否則朱元璋還不殺了我們?」
徐達和常遇春騎馬趕到平江城大門,後面的士兵像跟屁蟲似地追趕上來匯報說,不好了,徐府和常府遭遇不明大火,火勢蔓延,有可能燒掉糧倉和城內的金庫。
徐達惱羞成怒,罵道︰「劉乾混蛋玩意,你這是成心要我命根子,常儀華你立刻率領三千人馬回去救火,留守張士誠那里防止有變。」
常遇春面色很難看地從守望樓下來,心慌意亂說︰「老徐啊,棋差一招滿盤皆輸。平江城四座城門同時受到敵人的攻擊,情勢危急,我們必須兵分兵前去救援,否則敵人打開任何一個缺口,我們守城都會有危險。」
徐妙芸和徐妙錦、常遇春分兵三路,各率領數千人馬去支援其他三座城門,徐達就地獨守正門。也就是一柱香的時候,徐達忽然醒悟過來,劉乾這還是疑兵之計,真正的目的還是張士誠,這一切只不過都是虛張聲勢而已,但是短時間召回人馬已經不可能了,徐達只能望洋興嘆,一籌莫展。常儀華率領救火的士兵很快就趕回來了,他們似乎全身都掛了彩,她無比懊惱說︰「我們救火的同時,遭遇到三千娘子軍的伏擊,他們早已秘密混進城來潛伏,放完火就等著我們分兵,然後攻打地牢。」
徐達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出來了?張士誠呢?」
常儀華羞愧說︰「被劉乾和張姍救走了,莫問天和三千娘子軍還在阻擾我軍追擊,我見情形基本得到控制,這才來告訴你,省得你還一直蒙在鼓里。」
「我們趕緊追!」徐達和常儀華快馬趕到張士誠的地牢,地牢已經被打開,士兵已經死了一大片。莫問天和三千娘子軍正在激戰,莫問天全身都被敵人的鮮血染紅,活月兌月兌的一個血人,三千娘子軍畢竟寡不敵眾,已經傷亡過半。徐達對莫問天和剩余的娘子軍說︰「張士誠呢?劉乾和張姍呢?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忠肝義膽?將領跑了,卻留你們這些人在這里送死。我很可憐你們,只要你們投降,並說出他們的藏身處所,我就可以不殺你們,還可以給你們榮華富貴的生活。」
莫問天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雨,顫抖著會被的胡須,仰天哈哈大笑說︰「反正我一把老骨頭也活夠了,殺了你們這麼多人,也賺了。就可惜了這幫年輕的女娃,三千娘子軍還在嗎?」
幾百個女兵同時答道︰「在!三千娘子軍哪怕就剩一個人,也還是不屈不撓的三千娘子軍。」
莫問天悲壯說道︰「我們今天反正也是死路一條,只要掩護主公張士誠、張姍和劉乾出城了,我們的死就有意義,忠肝義膽,義薄雲天,我們留取丹心照汗青吧,殺!」
三千娘子軍像是飛蛾投火一樣,義無反顧的沖向敵軍,慢慢被敵人的包圍圈吞噬,她們一個一個的倒下了,嘴角依然含笑,因為她們的死都是一種冠冕的榮耀,她們能夠為落難的主公張士誠、親如姐妹的張姍和英雄豪杰劉乾而死,她們就不枉來這世上一回。
徐達怒火沖天,忍無可忍地騎著戰
馬追殺莫問天,可憐這老頭子早已累得虛月兌,就這樣被徐達砍下了首級,莫老爺子的身子依舊靠插在地上的刀支撐,雖然腦袋沒有了,身體卻怎麼都不肯倒下。徐達忽然長嘆一聲說道︰「果然頂天立地,就是死,都是無愧于天地的。」
張士誠被救了,莫問天和三千娘子軍卻已全軍覆滅,她們是為了掩護劉乾等人而死,她們死得很壯烈,死得很慷慨,死的無怨無悔。張士誠流淚了,勝者王敗者寇,他還能說什麼呢?張姍情不自禁地對著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哭喊,她向她們的方向一直跪著,磕了幾百個頭,直到頭都磕出了血還不肯罷休。劉乾心里很難受,這樣的殺戮到底是正義還是邪惡?這樣的生生死死到底還要延續多久?劉乾忽然間覺得自己的力量很渺小,脆弱到手無縛雞之力,就連想保護的人的生命都保不住。劉乾心里狂喊,為什麼要穿越到這里來?為什麼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血腥殺戮、生離死別?不,我劉乾是有使命的,就是減少殺戮,維護和平,否則我怎麼有資格稱得上是未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