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非人事
司馬門東闕閣樓之上,一雙遠遠眺望著馬車漸去的如絲媚眼盈波淚閃,只需風兒一吹便要落下極力強撐的淚珠子。輕盈的大紅披風悄然的撩起下擺,似在餞別那車輪滾滾之上的離別之人。
一聲嘆息不絕于耳「太後這是何苦呢?既然舍不得為何不親自去送?」身穿藏青色袍子,腳踏黑色勾銀絲線棉布靴子的男子上前一步緊挨著她。
抬頭望天,呂雉緊閉雙眼,再次睜開,已不見那眼中的漣漪。輕笑一聲「人人都說我呂雉主謀誅殺大臣,還對劉邦的妻妾子孫痛下殺手。誰不懼怕我呂太後的雷厲和狠絕?就連哀家一雙兒女都視哀家為母虎般不敢親近,外孫女也說怕極了哀家,可謂是政權得意,親情失意,審食其,你是否也覺得哀家是失敗的?」
「在微臣心里,太後永遠高高在上,從無言失敗,您所做微臣不敢評定對否,哪怕在世人眼里是不能接受的,但是微臣知道太後都是有著自己難以言表的苦衷。陛下對太後果斷處決異姓諸侯王不滿,對太後處置戚夫人和親王不滿,對太後過多干涉國家大事不滿,可陛下從未細想過其中利害,實實錯怪了太後。」
微轉過頭睨視那個低眉順眼的人,呂雉有了一時的恍惚,輕聲喚道「劉大哥,是你嗎?」
還未等審食其回答,呂雉已恢復神情,淡淡道「是哀家失言了,你別做他想。」呂雉自知其實論樣貌,審食其和劉邦一絲相似之處也沒有,更是比起劉邦俊逸出塵的外表顯得著實平淡無奇,可就是身上那股說不出的儒雅之氣偏偏就和那個傷她至深的人一樣使人迷戀,不可自拔。
失落之感毫無預警的繞上心頭,審食其自知配不上天人般的呂雉,不管是當年身處楚營時的落魄人質,還是之後不為劉邦所喜的皇後,更是如今貴不可攀的皇太後。他只能永遠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遙遙相望那個夢里不知出現過多少回的迷人身影,收回那不該出現的奢望,審食其淡然一笑「微臣惶恐。」
黃昏的雲暈淹沒了遠去的馬車,只依稀還未消散的塵土述說著離別的相思。
呂雉最後望了一眼,轉身說道「審食其,你知道任熬對哀家的心思,所以哀家將他遠遠調理了長安城,不是惱他,而是受不起他對哀家的那份情意。在楚營的三年人質生活你以舍人之情待我,與我在這戰亂歲月里產生了生死與共的感情,所以在劉邦稱帝後為你討得闢陽侯的爵位。如今,哀家身邊親近之人只剩下你了,遂認命你為左丞相一職,賜你宮廷居住之權,待折選好宮殿你便受旨入宮。
不過,身為男子,切記不可隨處行走,也不可有任何妄想,知道嗎?」凌厲目光對上審食其溫和無波瀾的眼,呂雉心里竟生出一絲絲不安的情緒來,不等審食其領命,她有些慌張的別開頭「哀家還有政務需處理,你且去準備罷。」轉身再不作停留,呂雉匆匆離開。徒留審食其一人僵立閣樓之上無法體味這道指令的含義,試問除了皇帝和皇子,其余任何男子都是沒有居住內宮的權力資格的。
這天大的恩寵難道真的只是為報在楚營那些年的照顧和維護嗎?太後的心意真是叫人看不明白,告誡他不能夾雜任何非分之想,就如同任熬那般被驅逐遠離長安城,卻又要他非尋常男子那樣入住宮中,奈何!奈何!明知是坑,卻仍是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