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長信殿之竹林相認
只耽擱了一小會兒,怎麼就不見人影了呢?四處尋覓他的身影,躲在暗處偷偷觀察茅房里的動靜,听見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暗自偷笑「死色胚,看我今天不好好整整你。」
提著裙擺,踮著腳尖悄無聲息的靠近茅房,輕輕取下頭上的發簪插入門栓內,忍不住竊喜差點笑出聲來。正打算回去長信殿,剛一轉身,嚇得我根根汗毛豎起,劉恆似笑非笑的打量我,道「皇後這是在做什麼?里邊蹲著的是我的內侍鄧通,難道他有什麼地方讓皇後看了不順眼要來捉弄他?那本王可否替他向皇後求個情?」
被問得一時語塞,我慌忙別過頭「本宮哪有,你胡說,本宮要回去長信殿了,恕不奉陪。」
剛想開溜,劉恆卻快一步鉗住我手臂,指著門栓上的碧玉發簪問我「可本王覺得這發簪實在熟悉,好像見皇後今日戴過。」隨即取下發簪替我插回原來位置,茅房的門從里面被推開,出來一個十分秀氣白淨的男子,他躬身對我一鞠「奴才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被人抓住了小辮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沒好氣的回道「不金安!不金安!你這個小子干嘛躲在茅房里一聲不吭?」
「回稟皇後,人有三急,奴才不得不上茅房,還請皇後恕罪。」鄧通畢恭畢敬的向我回道。
微一跺腳,指著劉恆「你,還有你的內侍,你們欺負我!」
「噢?如若不是本王有先見之明,這會兒被關在里邊的怕就不是鄧通了吧,說吧,你跟我出來是否有話要講?」劉恆微一側目,鄧通立即欠身告退。
「你先放開抓著我的那只手,被人看見了我們倆誰也不會好過的。」以為他會立即放開,誰知他更是加重了手中力道,拖拉著我向後面的竹林走去,我一邊拍打著鉗住我的那只手,一邊罵他「你這個色胚想做什麼?快放開我,再不放我可叫人了。」
沒有停下腳步,他回頭惡作劇的一笑「好啊,你盡管叫,最好把所有人都叫來才好,到時候縱使你有十張嘴也是說不清的。」已經走到竹林深處,他一把將我推向一根挺立的青竹,害怕的閉上眼,一秒,兩秒……十幾秒過去,預期的疼痛沒有襲上後背,只覺得有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癢癢的。
募得睜開眼,才發現原來他早已將手環在了我腰間,所以我並未直接和青竹接觸,自然不會感到任何疼痛。
有些發虛的吞了吞唾液,瞪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連說出的話也毫無底氣「你,你究竟要干嘛?」
微微上揚的唇角充滿了狡黠的味道「你不是說我色胚來著,色胚能干嘛還要我解釋給你听嗎?何不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更好?」說罷便將整張臉貼了上來,我慌忙閉上眼嚷著「我是你外甥女,你不能這樣!」
被他戳了戳額頭,我睜開眼見他手心攤著一片微黃的枯竹葉,知道被戲弄了,正欲發火時,他卻極其認真的盯著我眼,道「你心里清楚,你不是我劉恆的外甥女,你也不是劉家的人。」
渾身一震,我急急伸手捂住他嘴,小聲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說出去,就當作什麼都沒听過,我們也從未見過,好不好?」
見他點頭,我長長舒了口氣,放開捂著的手,卻听他開口說道「不好。」
我驚愕的抬頭看他,他繼續說道「我答應你不會說出去,可是听過的不可能裝作沒听過,因為那些話已經刻在腦海里了,算上這次,我們總共見過三次,也不可能裝作從未見過,你說是嗎?」
「我們明明只見過兩次,何來三次之說?你做夢的吧你。」
忽的,一片軟軟的冰涼如蜻蜓點水般滑過我唇,耳邊傳來似曾相似的戲謔之聲「現在記起來了沒有?是三次還是兩次?傻丫頭。」低低沉沉的笑聲像是手中拉扯記憶的那根弦,「 」的一聲斷裂。
「你是小時候那個穿白衣服的男孩子!」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曾經忿忿與那個奪走自己初吻的男孩,如今活鮮鮮的站在面前,依舊一身素色白衣的他,雲淡風輕似乎沒有任何話語能挑撥他的情緒,只是,好像連台詞也未曾變化幾許,果真……是他呢。
風濕漉漉的吹著,飄蕩著新鮮的竹綠氣息,夾雜著他身上獨有的杜若味道,嗅入鼻尖。
「嗯,你想起來了?我以為你全都忘了。」終于舍得放開環在我腰間的手,他朝我微微一笑,我只愣愣的看著他不說話。
他負手立在我面前,看著我輕輕道︰「那日,我不是故意的。」
「嗯?」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听得我不明所以。
「今日,我是故意的。」他笑得清明暢快,深褐色的眼眸似乎也解開了憂愁,淡淡的映出了琉璃似的光澤。
明白了話里的意思,我的頭幾乎要低到胸前,被人親了兩次,偏偏兩次都屬同一個人,縱使我臉皮再厚,也不免羞得實在窘迫。
「小時候的事我不再追究了,可是今日你故意……我是皇後,你逾越了。」我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而且你騙走了我的秘密。」
他嘴角上揚,笑影更深「你沒有問過我是誰,何來騙你之說?我也未曾逼迫你說任何秘密,是你硬拖著我說些我不該听的話,傻丫頭。」
搖搖頭,他輕嘆一聲「若早早告訴了,你我的身份相處起來就會變得拘束了,那你還怎敢與我無拘無束品簫賞月,怕是躲還來不及。」
乍然想起那日在靈女廟朝夕相處的愉悅,心,頓時豁然開朗,剛剛還又窘又羞,現下卻極快的被忘諸腦後。
我含笑道「若是那時候知道你是誰,我一定跑得遠遠的,可就真的會因為錯過了那麼美妙的簫聲和月夜而惋惜懊惱了。」言罷,環顧了四周青青翠翠的綠竹,微嘆出聲「可惜不如靈女廟的湘妃竹美。」
沉靜片刻,他緩緩開口「我答應你不告訴任何人你的身世,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見他如此慎重模樣,我舉手撫上他的胸口「這是我和娘作為約定承諾的方式,你放心,我答應了就不會違背承諾。」
「以後別再提起靈女廟之事,只當是做了一夜好夢吧。」飄飄灑灑的泛黃竹葉隔在視線之間,似乎也隔在攤開了身份的兩個人之間,怎麼也落不盡。
風拂起我的衣帶裙角,翻飛如蝶。我用手指繞著衣帶,站了半晌才輕聲道「出來得太久,該回去了,免得給人落下口實,招人話柄。」
他「恩」了一聲,徐徐道︰「起風了,該回去了。」
慢慢收回擱在他身上的視線,有一瞬間的遲疑,隨即輕聲道「代王留步,本宮先行離開。」不再自稱「我」,而是「本宮」,因為,現在的他是皇帝舅舅的親弟弟,代國的王侯,而我是皇帝舅舅的妻子,漢朝的皇後。
他旋身讓開一步,輕輕答了「是」。
不再停留,腳下的殘肢落葉「吱吱」作響,心中默念「別了,吹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