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自堪悲,風塵何處期
西漢太常及少府之下均設有太醫令、太醫丞。屬太常者,為百官治病;屬少府者,為宮廷治病。一直以為太醫是沒有分別的,上到皇宮貴族,下到百官宮人內侍都能為之問診,結果一問才知道根本非張嫣所想。
難怪總是那些個熟面孔在內宮里走來走去為宮里人問診,原來張德士是新進太醫,屬太醫令,為百官醫病,無資格隨意替內宮人醫病,想必那次為百靈醫病便是皇帝舅舅私下遣了他來,不為其他人所知罷。
這樣的能者焉能埋沒,應予之太醫院最高品階,為太常少府總管,提拔醫術得意者,貶黜泛泛之輩由最末等從頭做起,將醫術學好學精再去行醫救人。心里所想畢竟只是心里所想,根本無權去干涉或是安排。
現如今皇帝舅舅已然真正被皇祖母奪之所權,說難听些就是所謂的傀儡皇帝,表面光鮮,內里窮迫。這些卻只能默默埋在心里,雖然皇帝舅舅不喜權勢,可畢竟是皇帝,是男人,對他來說一定是莫大的難堪和恥辱,故作的風輕雲淡只是為了更好的掩飾內心狂風暴雨的噬虐吧。
朝堂之事張嫣固然不懂,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皇帝舅舅舊日作為,那都是為國為民的良策。在經濟方面,他繼續推行皇阿公未登基時的與民休息政策,在他剛即位時,便下詔書恢復了原來實行過的十五稅一的政策。
因為皇阿公在位時,為了對內平定叛亂,對外迎擊匈奴,所以增加了一些賦稅,等皇帝舅舅登基後,內亂已經平定,匈奴也因為和親政策不再騷擾邊境,所以,他便取消了增加的賦稅,重新恢復了十五稅一。
後來,他又鼓勵農民努力耕作,對于有成績的農民還免除其徭役。為了促使人口增加,他還下令督促民間女子及早出嫁。如果女子到了十五歲還不出嫁,就要征收五倍的算賦。算賦是一種成人的人頭稅,每人交一百二十錢,即為一算。對于原來限制商人的政策,也大大放松,以促進商業的發展,增加國家收入。
皇帝舅舅的這些措施使西漢初年的經濟繼續健康地向前發展。其次,在文化方面,他也進行了有益的改革,遂將"挾書律"廢除。"挾書律"是在秦始皇在進行焚書時實行的一項法令,除了允許官府有關部門可以藏書外,民間一律禁止私自藏書。
皇阿公執政初期,制度基本上是繼承秦朝,"挾書律"也不例外。而皇帝舅舅則很有魄力地廢除了這一法令,這使得長期受到壓抑的儒家思想和其他思想都開始活躍起來,為國家的統治思想提供了很好的前提條件。
為國家,他是一個明君,為百姓,他是一個仁君。思至于此,很是內疚,要不是自己,皇祖母也不會完全削去皇帝舅舅的政權,如若不是皇祖母削權,想必他應該有更大更好的作為。
除卻一切政務,皇帝舅舅不再繁忙,陪她便成了家常便飯。雖然實權不再,可一般的遣人調度是不成問題的,下旨讓張德士隨爹娘一起回襄國,以便途中照料娘的病情,待娘的病情轉安後再返回長安。
不知是否那日她說的話起了作用,齊月閣的常客便成了皇祖母,她整日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娘,而每當她和皇帝舅舅也在時,皇祖母只故作淡漠的坐在一旁,氣氛略顯尷尬。
可饒是如此,他們幾人似乎都很有默契的保持著沉默,娘雖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卻肯定瞧得出些許端倪,只極力配合他們想要瞞她的各種諂笑。
張德士不愧醫術卓著,娘的情況大為好轉,也許還有皇祖母親自照料的原因吧。欣喜之心難以言表,私下張德士卻告訴她和皇帝舅舅他只能暫時控制住毒性不再繼續擴散,到底所中何毒他也查證不了。而且娘中毒已有十一二年之久,內中髒器早已損傷過大,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待解毒之後慢慢調理也許會有好轉。
但前提也得在解過毒後再說,而能救娘性命的或許只有他的師傅了。為今之計只得安排由張德士暗地帶娘去找他師傅救治,為掩人耳目,爹也不能隨其同往,得在半道途中分道揚鑣。
一切規劃好後,皇帝舅舅才下旨讓張德士隨行在返襄國之列。開始皇祖母不許,希望娘能留在宮里養病,一直到她大婚之後再隨爹回去襄國,在娘自己強烈請求下,她終是坳不過女兒的請求,以為娘是很不願在宮里多待一些時日,便冷冷丟下一句——養兒不防老,女大不中留,你們愛怎樣就怎樣罷,哀家于你們不過是皇太後,心里那聲母後早已遙遠不可及。
隨即揮袖離去,直至爹娘臨行也沒再來過一次,連送行也不見她來,娘對皇祖母毫不知情的錯怪一定很難過,卻總是閉口不談,刻意掩去心里的悲哀。
臨行前,避開所有人,魯元公主拉起張嫣已見修長的手,道︰「嫣兒,你雖遠比同齡人懂事,可畢竟年紀尚小,卻要嫁人……」
輕將頭靠在娘懷里,張嫣甜甜回道︰「能嫁給皇帝舅舅,是每個女子夢寐以求之事。」
一聲嘆息︰「那人,不僅是皇上,也是我親弟弟,更是你舅舅。」
張嫣略微發愣︰「可你知道,我並不是……」
「住口!」娘急道,「宮中凶險重重,務必謹行慎言,更須記住,你是我魯元公主的親生女兒。」
字字謹記在心,娘其實是在保護她。
車輪漸漸轉動,魯元公主偷偷掀開車簾,從幕簾縫隙中看著那個嫻靜婀娜目送她遠走的身影,眼眶突然濕潤。前路未卜,自己生死更是未卜,漫漫長路何去何終,是否還能親眼一見那大紅嫁衣在身的孩子,是否還能親耳听到那甜甜如蜜的叫喚她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