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幾許?
轉眼已是三月初,閶闔春風起,蓬萊雪水消;相將折楊柳,爭取最長條……
風,靜靜似無綿,無聲無息地撫過每一寸肌膚,絲毫不覺任何力度,卻端端透著堅冷。
本該是春來寸草生的季節,可看在張嫣眼里,風仍是吹不醒凍住的大地,也吹不醒昔日心靈。原來,人生最殘忍,莫不過在這不痛不癢的歲月里,一點點一滴滴磨掉生命的稜角,黯然無澤,獨剩滿目的淒蒼與落寞。
綿軟的女圭女圭無力的躺在張嫣懷里,她的指尖一遍遍劃過去,周而復始,閉眼輕嗅柳絮的氣味,她緩緩道「庭院深深深幾許?我終于懂得當初皇上要我離開皇宮是為何了,如今,被自己的倔強所傷,真想離開這里,遠遠的,不要回來。」
頷首,蒼白的臉上溢出一絲淡淺笑靨︰「百靈,我該怎麼辦?」張嫣收斂衣襟,青灰的衣裳如她此刻內心的倦色寂寞。
張嫣說的話刺痛著百靈的耳根,她默默黯然,不知該如何作答,然而這黯然只不過一瞬,隨即月兌口而出「那就離開。」
說罷,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她怎能叫一國之後離開屬于她的地方?
張嫣神色隱沒在光影里,听得百靈的回答,她的心忽然就這樣定了定,或許她真的可以離開的,反正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曾經以為的幸福變成了摧殘身心的噩夢,皇祖母也將她視為鞏固政權的棋子,總有一天假懷孕的事會被揭露,而她該如何去承受?
見張嫣低首不說話,百靈局促的跪下握住她微涼的手,瞧著因她長期的素食少葷,雙手已是細長無肉,全然不似青春年華的圓潤豆蔻。百靈心下更是酸楚,輕聲道「奴婢只是胡亂一說,主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徒增煩惱。」
遠處似乎又傳來陣陣歡愉的樂器敲打之聲,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歡笑入耳,歡快的曲子卻煎熬著張嫣僅剩下的笑容。她闔上眼睫再睜開眼來,深深喘口氣後唇角揚起一抹淒微的笑容。自那日劉盈離去後,她雖不曾再見他,可宮中四處無一不是他的消息,縱使她閉門不出,也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盡管百靈盡力遮掩,為此還處罰了許多宮人,可人多嘴雜,劉盈那些荒唐行徑最終還是傳進她的耳中。說皇帝日日飲酒作樂,說皇帝夜夜美人笙歌,更甚者還說皇帝有了男寵宏籍孺……
日益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再不理政事。
一切,都變了
也許,從前的她還會震驚,還會為此傷心不已,而今,只剩下麻木。
暮色漸漸沉重,一圈淡色銀輝出現在西邊最深處,悄然宣示夜幕的即將到來。
平靜回視百靈,張嫣語氣頗淡,只出神望住不遠處即將凋零完全的殘輝。
「我要出宮。」
張嫣的話語雖低,卻是清晰得字字入耳,百靈不由一怔,眼角嚼淚,只答了「是。」
兩人相視而對,都欣慰的笑了,卻忽然听見身後乍起有些熟悉的低沉男聲。
「微臣給皇後娘娘見安。」
張嫣緩緩回過頭,蒼白的面容帶著不敢置信的喜悅,他回來了!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