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到底愛張嫣嗎
「我……臣妾不想讓皇上為難。」
她將頭埋入膝蓋,使勁閉上眼,努力讓自己不哭出來,可心中的抽痛,別人看不到,可自己卻不能裝作不知道,可以將自己置于一切之外,這是她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
不愛他,不,她做不到。
而他,卻始終推開她,放佛她是毒蛇猛獸,離她越遠才會安心媲。
皇後抬起頭來,眼中霧水早已遠去,那秋水盈盈的雙瞳里清澈一片,淡淡微笑。
早已被人點好了燈,微弱的燈光卻囂張的蓋住了那抹笑,讓人心酸,也激起他一絲不忍和愧疚。其實,他何嘗不懂,她也是太後權力斗爭中的犧牲品,或許冥冥之中,是嫣兒害怕他孤寂,所以讓她替她陪著他丫。
劉盈雙目微閉,面色沉靜如水,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帶笑,神情似灩灩的初秋陽光般溫煦醉人。他走到敞開的窗欞前,月亮柔柔的落在他的肩上,仿佛伸出手來便可觸及,片刻之後呢?不過只是一場虛無,就像曇花,留下的芬芳不過是一夜絢爛。
「朕給不了你現在,也許不了你未來,你為什麼要選著留下來,宮里真的不適合你。」
一只小手撫上他眉,指尖輕輕揉著他皺起的鴻溝,道︰「因為有你,我會陪著你。」皇後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容如春風漾開,握著劉盈的手漸漸有力,一字一字道︰「我願意默默守在你身邊,直到頭發花白,牙齒掉光,也絕不離開。」
出乎意料的,劉盈沒有掀開她的手;只是有一剎那的失神,眸子里的光變得愈加不可捉模起來。對于皇後說出的話劉盈不覺震動,這樣一個女子,是他未曾見過的直白坦率,願意為他而承受著宮里的一切,他低頭默默嘆氣︰「你這樣做,不值得,也不會得到回報。」
既然已經毫無保留的說出心里的話,皇後決定趁熱打鐵將心中的疑問透個干淨。一朵雪花飄下,被她恰恰握在手中,再張開時,只是一滴渾圓的小晶球。
她微微一笑,道︰「皇上有希望嗎?」
「希望……呵呵,是奢望吧,我對我的人生原本就沒有那麼多的奢望。」其實,誰沒有希望呢,從前在他的心里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希望,他希望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希望能像平常的百姓家里那樣父母恩愛,疼惜子女;希望能遇到一個好姑娘成親,生孩子,然後一輩子過平靜而又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誰都身不由己,包括他自己。
在听到他的那句話時,皇後心下輕輕觸痛,她深深凝視著劉盈的臉龐,對于他,自己還是有些迷惑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人生如戲,每個人都是戲子,每天都在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戲里戲外,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對前皇後,應該是愛的吧……要不然,為什麼對前皇後的死一直耿耿于懷呢?可如果愛,又為什麼寧願沉婬于後宮其他女人,卻獨獨不會踫前皇後?包括她這個形似前皇後的人?
可進宮那日皇上看見她的第一眼,她能明白他眼眸中看她時的驚喜和深情源于何處……只是她,不知道,這種愛,到底有幾分是他對妻子的,幾分是他對外甥女的。
或許,連他自己也有些分不開了,便漸漸地連自己的感情都捉模不透了。
皇後這樣想著,也就問出了口︰「你愛她嗎?」
愛?愛誰?張嫣嗎?
劉盈不禁愣住!
這個問題他真的從未去想過,皇後的一句話頓時讓他茫然無措。
娘又離開了
項子魚的傷多是些皮外傷,除了肩胛骨那里比較嚴重,不過到冬天的時候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左臉被狼爪抓傷留下的幾道深深疤痕像幾條大大小小的蜈蚣。可她不在乎,反而十分喜愛這幾道疤痕,她說,這樣子,才和張嫣有母女相。
項子魚可以不在乎,可她知道張嫣不可能不在乎,女孩子都是愛美的,何況她這個年紀。
雖然她不願意張嫣呆在劉恆身邊,可眼下也沒有最好的地方可去,萬一又像上次……她不敢想象,權益之下,她只得暫時讓張嫣呆在代王宮。畢竟,劉恆心中對張嫣也許只是一時情迷,等有了他心愛的竇漪房什麼的,肯定會把張嫣忘得一干二淨,忘到九重雲天之外的。
項子魚這樣想著,心里也就踏實多了。
況且,還不知道項羽有沒有找到項念,後山那夢寐以求的「穿山鼠」美容草還需要她去采摘。
她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走的,特意選在這個時候,是怕再看一眼張嫣就舍不得離開了,可是,她現在卻不得不離開。
已經下了整整兩日的雨,不知道為什麼張嫣覺得一整日都有些精神恍惚,到得傍晚,雖不見有任何動靜,可她突然覺得心緒不寧,眼皮突突直跳。
細細回想著這幾日娘的表現和神情似乎都有些奇怪,叮囑她這樣,叮囑她那樣的,難道……
「姑娘……姑娘!」
柳依依咋呼的聲音傳了進來,急促的奔跑在走廊外的台階上,張嫣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這是……那……交給我的。」跑得太快,柳依依拿著傘上氣不接下氣,一手將傘撐在桌上,一手捏著一條長長的絲帕遞給張嫣。
腦子里嗡地一聲轟鳴,張嫣募得從椅子上彈跳而起,一把抓過那條絲帕,字不多,卻全是一針一線繡上去的,有些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不太熟練的女紅。
「Baby——娘去找你爹和小妹,然後一家人團聚,別太想娘,我會老打噴嚏的。」
Baby,張嫣覺得很奇怪的字符,可娘說那是她叫她的特殊暗號,是獨一無二的。
張嫣皺緊眉頭,心里極不痛快,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噎著,捏緊了那條絲帕,復又打開,再捏緊,再打開,如此反復,絲帕失去了原有的平滑柔順。
「她……在哪兒?她去了哪里?」這是張嫣第一次對著柳依依大聲說話,柳依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望著張嫣,緊張的開口道︰「奴婢才……拿到,是……是夫人那邊的丫頭給奴婢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張嫣再也顧不得了,越過柳依依直闖出門去,大門外的侍衛攔住了她,她怒火中燒,劉恆一直將她軟禁這里,好吧,說是為了讓她好好養傷,她認了。可如今傷也好了,為什麼不放她走?除了娘和柳依依她一個外人都沒看到過,甚至是他自己也再沒出現過,就算劉恆喜歡她,那也是喜歡原來那個沒有被毀容之前的張嫣,現在的她根本談不上美貌,那劉恆究竟想要做什麼?只是關著她,懷戀著以前的張嫣,不過卻害怕見到她現在的容貌吧。
她,就是一只被關在鳥籠里斷了羽翅的金絲雀!
張嫣冷笑一聲︰「我不跑!你們不放心盡管跟了來!如果不放我走,那你們就去通傳代王讓人來替我收尸吧!」
是的,既然劉恆關著她,證明他不想讓她死,這些侍衛必然知道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下一刻,他們的人頭也許就會不翼而飛。
眾侍衛被張嫣猙獰的冷笑和森然的語氣弄得均是一愣,也不再敢阻攔張嫣走出這個大院,柳依依這時趕了上來,說道︰「姑娘,奴婢帶你去。」情急之下,柳依依也忘了拿傘,又道︰「姑娘,這雨太大,奴婢拿了傘再走。」
「我不需要,現在就走。」雨水滑過張嫣的額,濕發縷縷貼在她的左臉臉頰上,正好擋住了那一塊紫紅色疤痕,清麗絕美的容顏看得柳依依不禁呆了。
只答了「諾。」
這心里一急,張嫣完全忘了這是在代王宮,該有的顧忌和收斂更是拋諸腦後,只一心想著也許娘還沒走遠。一路跌跌撞撞的繞著回廊往前走,侍衛們不敢跟丟了張嫣,呼啦啦的全跟了來。他們不遠不近的跟在兩人身後,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在偌大的代王宮里橫沖直撞,直把沿途的宮人們嚇得連連閃避。
眾人心中忖道︰不知是誰這麼大聲勢的在宮里亂闖。
這個代王宮雖然連張嫣在漢宮時的未央宮一宮都比不得,卻也是回廊十八彎,閣院不奇數,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游廊,也是相當大的。若不是柳依依在前帶路,張嫣多半會跟個無頭蒼蠅般亂轉。
一路冒雨跑到了娘的住處,里邊正收拾床褥的小丫頭見張嫣滿身滴水的狼狽樣,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在看到身旁的柳依依也是一身濕透了,更加不知所雲。
「人呢?人呢?」抓著小丫頭的雙肩張嫣焦急的問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丫頭哆哆嗦嗦的回道,被張嫣這樣一嚇,竟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哭道︰「嗚嗚……奴婢只是個做粗活的宮女,什麼都不知道。」
無奈之下張嫣只得放開小丫頭,轉身往外奔去,大雨滂沱,冰冷的雨點子打在臉上,疼得有些發麻。
突然腳下一陷,踉蹌之下踏入一渦泥坑之間,濺起無數渾濁的泥水,水花濺在臉上,冰冷冰冷的,仿佛也滲進了心扉,穿透進她的身體。
淚一滴滴流下,滴落在腳下的泥坑,不真實得有些虛渺。
連腳下的鞋不知在何時已丟了一只,裙裾早已濺得滿是泥土,濕發轆轆,整個人狼狽不堪。
娘啊!你要找爹,你要找小妹,嫣兒可以陪你一起,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走掉?你說過再也不會離開嫣兒的,難道都是騙嫣兒的嗎?
劉恆!是不是劉恆,逼你走?定是的,不然你一定不會離開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