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是百靈的親人
輕風撩起他白色的衣衫,遠遠看去,有翩然若龍的錯覺。
所以,竇長君猜想,這樣一個風姿卓卓神仙似的人物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定能為他竇家找出凶手。
「你找錯人了,我幫不了你,也不會淌這種渾水,告辭!」劉恆一口回絕了竇長君,牽著竇漪房頭也不回的離開。
突然有一只髒兮兮的手拽住了竇漪房。
「姐姐——媲」
一聞此言,竇漪房整個人怔忪著,久久的才抓著劉恆的臂膀說道︰「他……叫我姐姐。」
竇漪房是心軟的,而劉恆亦沒有辦法佛了她的意。
她上前俯到竇廣國面前,笑得很柔很柔,湖水般的眸子清澈明亮︰「告訴……姐姐,你們來自哪里,又為何會遭到這樣的毒手。」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兩三歲的男孩,剛才為救她竟然也是不要命的阻擋黑衣人,她不會不動容。
「姐姐——」竇廣國一頭栽進她的胸口,雙手死死的摟住她,一邊哭一邊說著︰「其實我們家里本是六口人,父親,母親,我和哥哥,還有兩個姐姐。可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兩個姐姐就不見了。不管爹娘怎樣尋找,她們就跟空氣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從那時起,家里就沒再平靜過,總是有人找上門來詢問兩個姐姐的下落。
爹娘為了躲開那些人,帶著我和哥哥一路輾轉,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活。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有人給我們捎來了姐姐的信,讓我們快逃,逃得越遠越好。
消失了這麼多年的姐姐怎麼會突然給我們送信,爹娘起先都不相信,便想著要真是姐姐,那她一定會來找我們,然後我們就一直等一直等,最後沒等來姐姐,卻……」說到這里,竇廣國已是泣不成聲,他抽著鼻子繼續道︰「卻突然來了四個黑衣人,殺了爹……殺了娘……還要殺了我和哥哥……」
听到這里,竇漪房的眼楮已被淚水模糊成一片,思維似乎也無法正常運轉……
她抬頭看向劉恆,可劉恆卻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不妥,這一切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他,是置身事外的。
和竇廣國一起半跪在地上,伸手扒開尸體身邊的泥土,竇漪房語氣清冷︰「我知道有的人習慣明哲保身,我也希望我可以如此,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辦不到。」他們姓竇,還有兩個失散的女兒,又被人欲欲滅口,前因後果加起來,她不得不想到……
竇漪房——就是那個寫信的姐姐,就是為她而死的百靈。
雖然她不知道這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越來越多的謎團讓她心緒難安,百靈她,到底是誰?
劉恆說百靈是他安排在宮里的細作,那他應該會清楚百靈真正的身份,也許並不只是竇家女兒如此簡單,否則也不會落到被人滅口的下場了。
劉恆望一望竇漪房,嘴唇微微一張,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與他們一同扒開泥土,將竇廣國的娘埋了進去,那邊竇長君也埋好了爹。
看著地上隆起的黃土包,竇漪房一邊安慰著緊緊依在她身邊哭泣的竇廣國,輕輕嘆息︰「但願他們可以在黃泉路上相依相偎一同過那奈何橋。」
劉恆的手還未觸及她的肩,便被她不著痕跡的避過,忽然的生疏,令劉恆面色變了一變。
他望著竇漪房,兩人的距離很近,可是卻突然發現觸模不到,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隔膜,如何都不能打破。
靜默片刻,竇廣國睨了劉恆一眼,怯怯道︰「姐姐,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
一直握著的手一松,竇廣國掙離了她的手心,緊挨著他的哥哥竇長君。
「恩公保重!」竇長君說完便牽著竇廣國轉身離去,竇廣國三步一回頭,戀戀不舍的望了竇漪房一次又一次,直到快要不見,他帶著哭腔喊道︰「姐姐,我叫竇廣國,字少君,你要記得,要記得……」
記得。
要記得,他是竇少君——
冰釋前嫌
竇漪房的十指緊扣,看著遠處漸漸消失的身影,猶豫了許久才喚了出聲︰「少君,姐姐是竇漪房,是竇漪房。」
她喊得格外認真,只可惜,他們已經走遠,只有一丁點的回音還在樹叢之間穿梭徘徊,渺渺于耳。直到群星耀空,竇漪房才淡淡地別開眼楮,許多想要質問出口的話語,頃刻間也不想再說出來,欲回身準備離開這里。
「漪房」劉恆低聲叫她,聲音里隱隱帶了幾分愧疚。
她心里忿忿,冷冷地看著他,默不作聲。
劉恆低嘆一聲,道︰「天黑了,我們趕緊回去吧。」從地上撿起數根干枯的樹枝,模出腰間的打火石「啪啪」幾下就將枯枝打燃。枯枝的火焰幽幽光亮,散發著不知名的樹木香氣。
劉恆一手舉著火把,一手便要來拉她的手。
竇漪房側身一讓,背過身去不理會他,只模索著自己向前走。劉恆立時追上,拽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可竇漪房掙了好幾下都掙月兌不開,惱道︰「你放開我!」
忽然感覺腰身被一股很大的力道重重一攬,竇漪房整個人猛地撞進劉恆的胸膛,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
「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不得不放他們走,我不能讓任何人來傷害你,哪怕因此讓你恨我也好,我也不許。」他的語氣歉然中卻透著一份犀利。
什麼叫不得不放他們走,難道他們會傷害她嗎?劉恆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他們是百靈的親人,不是仇人,而她既然佔用了百靈的名字,又因為百靈的犧牲才活了下來,難道她想照顧他們,想替百靈還恩有錯麼?
這樣想著,心中很是不快,不肯多說其他,只道︰「既然你一心這樣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我本就寄人籬下,想帶走他們本也需得到代王你的許可,如今,我無話可說。」
因為剛才一事有了心結,他們二人都揭過不提,山中天黑路滑,偶爾林間草叢傳來的窸窸窣窣聲響令人生懼。
片刻,劉恆停下腳步,黑暗中的眸子跳躍著星子一般的光輝,他嘆口氣苦笑道︰「如果你想知道,我會告訴你的。」他還說︰竇漪房,你就是我劉恆的克星,我怎麼就遇到你了呢。
兩人的目光再次對上,仿佛凝結在一起似的,而後都微微錯開視線,彼此一笑。
方才那些不愉快的心結,瞬間融解消散。
什麼都不說,其實彼此都是明白的。這樣的感覺,最是微妙。
劉恆看她一眼,道︰「漪房,我總是覺得你很好很好,如今卻也發覺你的不足之處了。」
竇漪房「哦?」了一聲,道︰「你說說看。」
他緊了緊握著的手︰「先說好了,可不許生氣。」見她點頭,接著說道︰「你的心腸不夠硬,很容易便會著了別人的道,善良不是錯,可有時候只能狠下心來,在外如此,在宮里生活更是如此。」
竇漪房微微搖頭︰「你錯了,我也是在後宮長大的,耳濡目染多年,很多東西我能看透,只是自己總是一廂情願的安慰自己,只要還保留著一顆純潔的心,那麼便不會真正卷入紛爭,可惜,我錯了。」
劉恆的手很有力,被他牽著下山,那感覺很安定,很放心。
她又道︰「你說我心腸不夠硬,可剛剛我卻真的殺了人,沒有一絲猶豫。」
劉恆道︰「漪房,別再自責,如果他不死,那麼死的人就會是你,所以換做是我,我也會毫不留情一刀殺了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相信你從不會是自己主動願意去傷人的。」
隱秘的身世
從劉恆那里得知,原來他第一次見百靈,是他母後薄姬帶回來的,沒人知道這個小女孩的身世,只短短在代王宮里呆了數日便再也沒見過她。直到後來,他母後告訴他在皇宮有一個叫竇漪房的宮女是他們安插進去的人,想知道任何消息都可以通過她去獲取。
當他第二次見到她,她已隱晦了真名,宮里人都叫她百靈,那是她的主子張嫣賜給她的名字。因為他和母後的不受寵,所以小小年紀就被受封代王遠離了皇宮,沒見過張嫣的他只是偶爾從百靈口中了解著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金枝玉葉。
他何其羨慕,身為劉邦的親生兒子,卻還不及隔了輩的外孫女。
最開始,他是討厭,甚至憎惡張嫣的。
他不明白,他謙卑,他順從,他飽讀詩書,可終究還是比不上一個整天只會笑的女孩兒。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張嫣,那是無意的,又或許是冥冥中注定的,反正就是見到了。
也是那一眼,他知道他的一生終會被這個咋咋呼呼,卻又多愁善感的女孩兒牽絆著,再也不能隔離世外。
他還告訴她,其實慘死在太後呂雉手里的戚夫人是他的親姑姑,也是薄姬的親姐姐。這個隱秘的關系誰都不知道,本來戚姬和薄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可因為後來都成了劉邦的妃子,因為偶然發現的一對斷玉,才知道她們竟是從小失散的親姐妹。
她們的父親薄生是蘇州人,在秦朝之時與從前魏國的宗室之女魏媼相好,相繼生下了戚姬和薄姬。魏媼有匈奴人的血脈,所以戚姬和薄姬雖生了一副中原人的樣貌身材,可眸子的顏色均不如中原人漆黑透亮,隱隱泛著褐色光澤。到了劉恆和劉如意這一代,那褐色的眼眸便更加突出。
因為是未婚生育,那時的魏媼獨立拉扯著一雙女兒,在亂世之中苦苦求生。不久,秦朝就陷入了亂世。在這一片混亂中,她們先後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