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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萱知得了黃妍話里的意思,忍不住嘆了一聲。
雖還是對黃妍父女之間的事不甚明了,但在自己的心里卻已然又掀起了另一陣暗濤洶涌的浪潮。
楞怔了半晌,才喃喃自語著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你對不住你爹,我亦對不住我娘……
其實,我們都是要等得到了最後一切都無可挽回了,才會知道什麼叫作悔不當初……媲」
寧萱眸子里依稀閃爍著點點淚光,卻咬著唇不肯任其泛濫,雙眼定定地盯著腳下踩著的塵土看,似是想要看進塵埃里去一般。
黃妍抬起手背為自己拭了拭淚,詫問寧萱道,「你娘,她……怎麼了?丫」
寧萱目光呆滯著道,「她死了……」
淡淡說完後,又緊跟著補了句,「她是被我逼死的。」
「……」黃妍實在不敢相信寧萱這樣的措辭,動了動唇,話卻全然說不得出,只是滿臉愕然地看著寧萱,看著一滴熱淚自她堅毅的廓影中無聲滑落,又很快消無蹤形。
「若我早知我的惡報會是讓我痛喪生母,我亦絕不再堅持報仇。」
「報仇?」黃妍有些驚異,「你家與別家結仇了麼?」
不知道隨隨一問的這句話如何就會刺痛寧萱,黃妍話畢,確見寧萱忽而眸光恨恨地瞪著自己看,「我家的仇人就是我爹。」
「我恨他,我恨他一輩子。」手上捏著的柴禾猛地往地上用力一擲,寧萱騰地立身就要往外走。
「寧萱姑娘?寧萱……」
黃妍跟著立起,卻不知如何又坐倒了下去,眉心一蹙,登覺腳踝上方忽然疼痛得厲害,「誒呀,好疼啊……」
寧萱聞聲,足下一滯,卻未回頭,只當黃妍是摔了一跤而不小心把腳脖子給扭傷了。
正想提步再走,卻听黃妍又忽地厲聲尖叫起來,「啊,救命啊……」
寧萱一震,忙轉頭看去,竟見自黃妍腳下鑽出一條周身圓滑的毒蛇來。
寧萱一驚,長袖一揚就飛手甩了柄短刀出去。只看地上方才還能作惡咬人的毒蛇只一下就血流如注,軟趴在地動彈不得了。
黃妍抱著腿坐在原地,盯著地上已然死去的毒蛇還在怕得訕訕發抖。
寧萱不忍,便回身走上前去看視,把著黃妍的腳踝,撩起她的褲腿看了眼她腿上的傷勢。
寧萱對這般一些小傷小病的顯然早是習以為平常了,二話不說,一派淡然地低下頭就去為黃妍將傷口中的毒血給盡數吸了出來。
不急不慌,無有所忌的姿態令被嚇壞了的黃妍登時也放松了下來,心里大為感動,看著寧萱,囁嚅著道,「謝謝你,寧萱姑娘……」
寧萱也不搭話,只淡淡地拭了拭自己唇邊的血跡,將黃妍的褲腿又給重新放了下去,抬眼隨隨一瞅,垂下眼瞼的同時,已伸手將黃妍頭上束發的發帶給扯了下來。
正想給她將腿上的傷隨意處理一下,卻覺眼前一亮,竟是為黃妍的容光而怔了一怔。
寧萱的臉色不知所謂地又黯了黯,快速為黃妍綁好傷口後,便利索地立身而起,沒好氣地道了句,「被蛇咬了也哭,真是沒用。」
黃妍听了寧萱說這話,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竟然流眼淚了。唉,看來果然是被嚇壞了。
黃妍紅了臉兒,喃喃道了句,「我怕蛇……」
寧萱便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想說什麼,卻忽察耳後一陣厲風襲來,她都還來不及回頭,修羅一掌就狠狠地擊在了她的後背心上。
寧萱閃避不及,一個踉蹌就重重地摔倒在了一旁。
修羅廣袖一展,只橫眉冷目地淡淡看了寧萱一眼。
隨後追進來的穆勒、劍邪,看看地上的寧萱,又再看看一邊的黃妍,忙一個緊勝一個地關切道,「夫人可還好麼?」
「夫人沒事吧?」
黃妍被忽然出現的修羅驚了一驚,如今被穆勒、劍邪喚回過神來,便搖著頭,楞楞地答道,「我沒事。」
想了想又忙與修羅等人道,「穆姐姐,我剛才被蛇咬了,多虧了寧萱幫我把蛇毒給吸了出來。」
黃妍眸子亮亮地看著修羅等人,說完了這話後,尚還有些懵懂,為何修羅會忽然出手把寧萱給傷了。
修羅、穆勒、劍邪等人听了黃妍這般一說,轉眼瞧了瞧地上已斃的毒蛇,這也才明白過來。
穆勒道,「唉,方才听夫人失聲大叫,還以為是寧萱姑娘在為難夫人,如今看來確是我等誤會了,寧萱姑娘,不好意思了。」說著,便朝寧萱拱了拱手。
劍邪也抱拳道,「寧萱姑娘為我家夫人解困的恩德,我等在此替我家主公謝過姑娘了。
方才也是離得遠了沒瞧仔細,只以為寧萱姑娘是飛刀出去要傷我家夫人,沒想到,卻是遇上了蛇……寧萱姑娘,我等誤傷了姑娘,對不住了。」
寧萱苦苦一笑,想張口說些什麼,可才動了動唇,便覺喉口一熱,當即就嘔出一大口血來。
「寧萱姑娘?寧萱?」黃妍不顧自己腿上傷口還疼,趕忙踉蹌著起身向寧萱趨近,一手托住寧萱的身子,一手胡亂給寧萱拭血,「寧萱,你還好吧?」
寧萱只努力抓緊自己的衣襟,渾身卻忽而半分力氣也無。
黃妍一急,當場落下淚來,「寧萱,你要撐住啊,穆姐姐她不是有意要傷你的,都是因為我,我不該亂叫的,你要怪就怪我罷……」
寧萱臉上煞白,仰面望著同樣臉色慘若白紙的黃妍,又笑了笑,「你真是個愛哭鬼,你這般愛哭,真是非要找個能一輩子疼你愛你的好丈夫才好,不然……,不然,你可就慘了……」
強撐著說了這許多話,寧萱便明顯有些受不住了,想咳卻又無力,一時,煞白的臉又漲了紅。
黃妍不想她在這般要緊關頭竟還有心思調侃自己,只著急道,「寧萱你快別說話了,留些氣力,我們帶你去找大夫。」
黃妍想要努力將寧萱自地上抱起,寧萱卻抓緊了她的手,搖著頭道,「你怕我死麼?
在這個世上,除了我娘,就從來沒有人會關心在意我的死活。
我寧萱若在臨死之前還能遇上你這樣一個會在意我生死的人,那我也當生而無憾了罷……」
「你在胡說些什麼呀,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都會救你的。」黃妍話才一落,寧萱又一口血嘔了出來。
「寧萱?寧萱你要撐住啊,寧萱……」
修羅再不遲疑,身形一動,快步就走了過去。
劍邪則自另一邊走上前去,扶過黃妍道,「夫人莫要擔心,還是趕緊讓修羅給寧萱姑娘運功療傷罷。」
「嗯,好。」黃妍腿上有傷,行動不便,為劍邪一扶,險些就往他懷里傾去。
忽有一只大手突兀地自橫斜里伸出,環腰一摟就將黃妍給圈進了懷里。
黃妍投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後,再暈頭轉向地抬眼去看人,敖顯的聲音便已然從她頭頂上澆了下來,「哪里來的這麼多血?你手怎麼了?腳又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傷在哪里了?」
敖顯在問發生什麼事了的時候,把眸子一揚,將穆勒、劍邪等人皆掃了一遭過去。
劍邪、穆勒自覺沒把黃妍給看護好,便都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去不看敖顯。
與敖顯一同趕來的白青雲和墨問、黃季幾人,見了地上正在為寧萱運功療傷的修羅,再看了看沾惹了半身是血,還腿腳不便的黃妍,這便就有些好奇了,這才一時半會兒的,一個個就弄得這樣狼狽的,可都發生了什麼事了?
正疑惑著,便听黃妍與敖顯解說道,「敬軒,我沒事,這血不是我的,是寧萱受傷了。」
敖顯听說黃妍沒事,便稍稍放下心來,淡看一眼寧萱,問,「她怎麼受傷的?」
黃妍看了看修羅,卻道,「寧萱是因為救我而受傷的。」
敖顯皺眉,「怎麼回事?」
黃妍往地上一指,道,「我被蛇咬了,是寧萱替我把毒給吸出來了。」
「哦,」墨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把眼瞄了瞄一旁的白青雲,又出聲贊嘆道,「寧萱姑娘高義啊,真真是女中翹楚。難得,難得。」
黃季道,「那寧萱姑娘是中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