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九章 瑤池乞藥Ⅱ

作者 ︰ 孰不依

且說鬼母離了大澤深潭,背著兒子的殘軀御空飛奔,時間一長無法堅持,只得落下地來。原來修煉者煉成御空飛行術,自己御空飛行自然不成問題,但是如果沒有足夠深厚的法力,必須要在飛行一段時間後調整氣息。至于要帶著凡夫俗子一起飛行,那就不是尋常道家所能為之了。

白帝之子雖貴為仙家之冑,但被斬蛇劍砍成十八截,早就沒了法力。鬼母帶著兒子的殘軀與帶著凡夫俗子並無二致。時間一長,即便以鬼母之修行,也無法攜其凌空飛行。

鬼母勉力飛過咸陽地界,實在難以支撐,便落下雲頭。鬼母在華山腳下尋了一輛馬車,挾持車夫一路飛奔。風從曠野中吹來,颯颯地拍打著車上的布幔。

三秦之地,百姓每逢秋冬季節就將帶血的羊皮、牛皮拿到太陽下晾曬,西行千里,空氣中都飄散著一種難聞的腥味。大車快馬加鞭,越過秦川,進入西域,沒命狂奔數日,好不容易到了昆侖腳下。

巍峨的昆侖山就在眼前,叢叢高峰有如利刃直插青天。茫茫宇宙,浩浩天風,一切莊嚴靜穆。

到了這里,馬車再也無能為力。鬼母只好棄了馬車,在山下稍事休息,尋思著要拼卻老命,攜兒子殘軀飛越叢叢火山闖入昆侖瑤池。

昆侖山乃世之奇山,弱水環繞數千里,連羽毛都不能浮在水面。弱水對岸則是連綿千里的火山群,休說那些低飛的尋常鳥雀不敢靠近,就是凶禽鷙鳥也不敢從空中飛越,否則一旦體力不濟掉落火海之中,那千尺火焰就足以讓它們灰飛煙滅。

火山群後面,昆侖又陡然升高。莽莽群山,亂雲飛渡,轉眼從火山到雪海。天地造化,變幻無常,一半是水一半是火,怎不叫人感慨噓嘆。

鬼母此時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將包裹著兒子殘軀的麻衣小心翼翼地斜背在肩上,深深吸了口氣,再不遲疑,猛地一挫身,凌空而起,朝著弱水對岸昆侖之巔疾飛而去。

西王母從東海仙山再經居鄛回到昆侖,轉眼已有數日。吩咐眾人將各處亭台樓閣逐一巡視修整,昆侖宮闕氣象一新。這日,西王母又登上瑤池之巔,想起在瀛洲听過的仙曲,頗為思念。身邊的一眾侍從便商議為西王母合奏一曲,西王母見眾弟子有心,點頭許可。

眾弟子各自尋找稱手的樂器,一邊回憶曲譜,一邊嘗試著吹奏。

侍女王子登手持八只玉板作成的璈,率先奏成曲調。侍女董雙成不甘落後,捧起笙順著節奏接了上去。石公子力氣大,拎起一面大鑼,揚起短槌猛敲,悠揚鑼聲響起,金玉之音千回百轉。許飛瓊獨自坐在瑤池的欄桿上,擦了擦竿簧臨風吹奏,與整首樂曲相互唱和,曼妙低回,動人心魄。婉凌華見眾人興致盎然,微微笑了笑,也尋了幾塊麟、鳳、龜、龍、虎形的石片來敲擊配合,清脆的聲音時斷時續,裊裊不絕。

幾個人看似各吹各的號,各奏各的調,奇怪的是,合在一起便成了絕妙的聲音。

這瑤池之上頓時仙樂飄飄,聲震九天。音調清朗動听,引得幾只白鶴從遠處飛來,圍著眾人數聲長唳。不消片刻,孔雀棲集于林際,群鳥翔舞于空中,紫鳳集于台之左,赤龍盤于台之右。如此人禽唱和的景象,人間那得幾回見聞。

昆侖山下,重重火海伸出無數火焰的舌頭。大風忽起忽停,火柱時旋時轉地發吼,青的和雜色的山石都一色通紅。火山溶岩流布于山巒裂縫之間,像一條不滅的閃電向低窪之處滾滾奔流。

鬼母剛剛飛越弱水,立即被火山之巔那狂卷的燥熱之風逼得向上竄升,不得不凝神靜氣,循著火力稍弱的地方曲折前飛。

鬼母雖然早就存了拼死念頭,但越向前飛越感心口憋悶,掌控身姿變得十分困難,屢有搖搖欲墜之感。鬼母也不知從那里來的勇氣,盡管眼前已是搖搖晃晃,仍然不顧一切地埋頭向前拼命飛騰。

鬼母不斷地從一座火山之中鑽出來,又鑽進另一座火山。臉上被那炙熱的火焰映得通紅,豆大的汗珠「滴滴噠噠」地直往下掉。衣袖被烤得似乎一搓就會成灰。眼楮被煙塵矄得紅腫流淚,以至時不時只得閉上眼楮。

鬼母心想反正也看不清前行方向,干脆閉了眼楮,只管向前上方埋頭疾飛。為了兒子的性命,豁出去就豁出去了。就算掉在了火海之中,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也許是鬼母命不該絕,也許是被鬼母誠心所動,瑤池之上雖然仙樂飄飄,百鳥鳴叫,西王母依然感應到有人闖山來了。西王母面色一沉,手臂一揮,招呼眾人停下。道︰「山下有人奔瑤池而來,小董、小婉你倆先去看看,其他人隨本駕回宮!」

董雙成、婉凌華雙雙上前,對西王母道︰「在下不知此人來意,請問娘娘,該如何應對?」西王母默默驗算,道︰「此人來昆侖,必有求于我,你等引她到宮中即可!」

「得令!」董雙成、婉凌華揖手轉身,立即騰空而起,如兩道電光一閃,朝昆侖山南麓飛射而去。

數百里火焰山火苗高竄,顏色正紅。有些地方已經燒成白熱,火頭旋擰如波濤。小火被上面的大火所逼,帶著煙沫氣流,倒溢而出。稍遠處,一處火頭得了風,火借風勢,呼嘯而起,橫扯成了一條很長的火帶。

鬼母愈往前行,愈象一只斷線的風箏,被一陣陣狂燥烈風吹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會在半空中露出身影,一會又被卷入煙塵之中,渺無蹤跡。鬼母心中尚有一絲清醒,雖然絕望之感如沉重的陰影驅之不去,卻仍然舍不得拋下包裹著兒子殘軀的麻衣。

鬼母屏息太久,猛然睜眼,瞥見前方火勢甚猛,又要提一口氣,再向上飛升一些。不料一口氣跟不上,反而「撲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鬼母急火攻心,頓時失去知覺,身子直墜而下!

那董雙成、婉凌華從昆侖之巔往下飛行,其勢直如飛電一般,很快就到了昆侖南麓,卻不象鬼母自下而上翻越火焰山需要大耗功力。

董雙成眼光犀利,見火海上空有人影垂直下墜,情知不妙,忙將手中的一朵白蓮花彈出,同時念動咒語。那白蓮花借著董雙成的飛騰之力向前疾射,在鬼母即將掉入火海之際堪堪趕到,正好將鬼母托了一托。

那白蓮花接住鬼母,數十片蓮瓣迅速伸展,變幻成一朵數丈大小的蓮花,托著鬼母緩緩向上升騰。董雙成、婉凌華見來人已被救起,雙雙施展法力,長袖一拋,猛然伸展百十余丈,一左一右牽著那蓮花,回身向昆侖之巔飛去。

遠遠一看,好象是兩位仙女牽引著一座蓮花冉冉上升,一大團一大團的雲霧被急速拋向身後,景象煞是壯觀。

董雙成、婉凌華牽引著白蓮花到達西王母宮闕之外,降下雲頭,上前喚醒鬼母,扶其進大殿等候。

一會,有青鳥從西方來。空中無雲,卻雷聲隱隱,竟天紫氣升騰。頃刻之間,西王母乘坐的紫車現于雲端。前面有一眾玉女引路,兩旁青氣如雲。二只青鳥繞飛,夾侍西王母身旁。

空中浩浩蕩蕩的隊伍越來越近,天空涌起陣陣白雲,翻卷著直奔宮廷而來。雲中簫鼓音樂和人喊馬嘶的聲音听得更加清晰。

西王母到了殿前,一眾玉女仙子也像鳥群一樣翩翩跟到。她們之中有的乘龍騎虎,有的駕著白麒麟或白鶴,有的乘著天馬或華麗的車子,把宮闕映照得流光溢彩。

西王母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上了大殿。即便是這兩名十六七歲的侍女,也穿著青緞子衣衫,眼似秋波蕩漾,身姿嬌美婀娜,處處透著超凡月兌俗的氣質。

西王母頭上梳的是太華山形的高發髻,戴著神仙專用的「太真晨嬰」冠,腳上穿著黑玉鳳紋鞋。看樣子五十開外,身材高矮適中。光彩照人,儀態端莊,雍容華貴之態不可言表。

鬼母待西王母坐上玉床,迫不及待上殿哭泣︰「娘娘,老身乃崆峒山白帝之妻鬼母。前些日子陪犬子赴芒碭大澤之中治病療傷,不料我兒卻慘遭橫禍。犬子被不明來歷的仙家誅殺,碎身為十八段。」

鬼母說到傷心處,嗚咽失聲。停了一會,才接著哭訴。「我兒雖為巨蛇之身,但向來循規守矩,素無惡行。長年患病,久居崆峒,亦無仇家。因果報應,天道蒼蒼。我兒遭此劫難,不知因果何在?老身不明,祈望娘娘指點!如我兒命不當盡,還望娘娘大發慈悲之心,得還巨蛇之身。」

西王母乃西華的至妙、洞陰的極尊,女子登仙得道,無不知曉,故對鬼母亦有所聞。知其一向低調,行事謹慎,並無惡跡,便有心相助。

西王母沉吟問道︰「白帝之妻鬼母,何以知道汝子喪于仙家之手?」

鬼母哭訴,曰︰「老身雖然功力淺薄,才識低劣,不識仇家真容,但凡夫俗子要傷我兒卻決不可能。我兒百病纏身,不會主動傷人。但凡夫俗子要靠近我兒,我兒絕不會束手待斃。何況我兒一身陰毒,凶殘駭人,凡夫俗子無不畏懼而走。若說我兒喪身于肉眼凡胎的尋常百姓之手,老身絕然不信!」

「哦,既如此,你且將巨蛇的殘軀遞上來!本宮盡力醫治就是了!」西王母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復雜性,爽快地答應了鬼母的要求。

鬼母一听大喜,取下背在肩上的麻衣,著董雙成之手遞上殿去,擱在高台之側。西王母向麻衣輕輕吹了一口仙氣,那麻衣便徐徐展開,露出那十八段巨蛇之身!

西王母一見到那些蛇身,便忍不住「咦」了一聲!西王母宮闕何等莊嚴之地,那巨蛇之身竟然仍舊透出極強的陰寒之氣!

巨蛇數百年來在陰寒之地修煉,雖然虛弱,亦無惡孽,但是積累的戾氣十分駭人,讓西王母也覺一驚!西王母剛才還有意施以援手,這下突然變得有些猶豫了,「這巨蛇復生,病患一除,恐怕難以駕馭陰毒之氣。屆時如果為害蒼生,我西王母只怕也難辭其咎!」

西王母後悔先前答應得太快,一邊想著如何回復鬼母,一邊察看白帝之子那遍身劍傷。

剛才西王母被巨蛇的戾氣吸引,未曾留意劍傷。等到感應巨蛇尸身上殘留的劍氣,又吃了一驚,臉色大變。暗忖︰「這好象是被天子劍所傷!但又不完全吻合天子劍的霸氣,真是奇了!」

眾人見西王母變了臉色,不知何故,只得面面相覷,在階下靜靜地候著。

西王母長嘆一聲,抬起頭,端坐高台玉床之上默默推算天命。暗想︰「誅殺巨蛇的應當是天子劍,但天子劍應該兩百年後才能煉成,如何今日便落入人間?」

「再說,前些日子踫到那個叫項羽的重瞳子,身上明明懷有龍珠,龍珠也是天子法器。歷來天子法器不可同時現世,否則,擁有龍珠和天子劍這兩**器的人豈不要並爭天下?」

西王母一時理不出頭緒,雙眉皺了起來。「項羽既然得到龍珠,他應當就是未來的真命天子。但項羽與那個虞姑娘好象都沒有佩帶天子劍,天子劍又會在誰手中?」

「拿到天子劍的人將來肯定會與項羽兩雄相爭,引得天下大亂,他們到底誰是誰非?」

西王母心頭冒出一大堆疑問,形同亂麻攪成一團,覺得其中甚多蹊蹺,故遲疑不決。過了許久,開口問鬼母道︰「白帝在崆峒山,與昆侖相距並不遙遠,這許多天為何沒有白帝音訊?」

鬼母見西王母問話,趕緊回道︰「我夫前些日子到終南山一趟,回來後便閉關不出,老身也不知為何。」

西王母一听,更加疑惑︰「白帝乃大秦之守護神,秦文公得玉帝之命,在鄜邑築高台,立白帝廟,用白牛祭之,此事天下盡知。如今白帝閉關,而天子劍又莫明其妙提早兩百年現世,白帝之子又被天子劍所斬,依此種跡象看來,莫非大秦國運將盡?如果此系天命所歸,我今日救回白帝之子,豈非逆天行事?」

西王母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決心只是設法保住白帝之子尸身不腐,鬼母能否救活她兒子,那就听天由命吧!

鬼母見西王母面色陰晴不定,心里發毛,怕西王母食言,便顫顫地問道︰「我兒能否救活,全仗娘娘了!」

西王母吩咐侍女將一枚藥丸磨成粉,用符水攪勻了,拿拂塵輕輕地撒在巨蛇殘軀上。然後緩緩道︰「白帝之妻鬼母,你兒並非喪命于仙家之手,而是喪命于類似天子劍的神兵利器,此事本宮絕不打誑。你母子循規蹈矩,本宮也多有耳聞。加之白帝一家世居崆峒,與本宮毗鄰而居,本宮自當全力施為,救你兒子回生。」

西王母說到這里,對如何攤牌頗感為難,遲疑半天,才道︰「但是要救你兒子,本宮還有不少難處不便明說。本宮只能設法保住你兒子尸身不腐。日後能否回生,只能听憑天命!」

鬼母一听,心里突然一沉,尋思︰「老身自忖並無過錯,帶兒子到昆侖山也極為不易。滿以為西王母應該秉公論理施以援手,沒想到西王母卻不肯全力施救。這是為何?」

鬼母心神不寧,再次跪拜,一邊流淚一邊對西王母道︰「娘娘乃西華的至妙、洞陰的極尊,法力深不可測。昆侖之巔起死回生、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譽滿三界,挽救犬子只在彈指之間。娘娘不肯施救,必有道理,

能否給老身指點一二?」

西王母不敢明言自己的心思,只好正色道︰「天地萬事萬物,自有因緣。並非本宮不願施救,實因此事蹊蹺,是非曲直不敢妄下定論。本宮虛渡幾番滄海桑田,尚難盡悉天地之理。所以具體的原因,恕不相告。」

鬼母是一位極倔強之人,見西王母不肯見告,竟來了怨氣。沉聲道︰「既然娘娘不肯施救,老身怎敢勉強,老身與犬子是死是活,就不勞娘娘牽掛了!」

鬼母站起身來,朝高台之上一招手,那麻衣包起巨蛇殘軀,飛回鬼母身邊。鬼母背上麻衣,作了一個告辭的動作,一言不發疾步出殿,御空飛去。

眾人見鬼母撒氣離去,不敢吱聲,不約而同地望著西王母。西王母苦笑一下,搖了搖頭,對董雙成道︰「你等一路在後面跟著她,送她出昆侖罷!」「遵命!」董雙成帶著兩玉女隨後駕雲離去。

鬼母離了瑤池一路狂奔,心中憤恨不已,淚眼向天,厲聲質問︰「我兒無辜被誅,竟是這般結局。不顧生死趕到昆侖瑤池,不但沒有討到一個公道,連救治也不肯。公理何在,天道何存,啊?」

鬼母自昆侖之巔下行,借了浩蕩風力,並不像上山時那麼費功夫,所以很快翻越了火焰山。董雙成見鬼母已離了昆侖,嘆了口氣,調頭回瑤池復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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