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二十章 幽冥界Ⅰ

作者 ︰ 孰不依

鬼城平都,地處巴郡東北。

這座古城的確詭異,就連建築風格也透著令人難以捉模的邪氣。百姓居處往往都是些高牆窄巷、深宅大院,就算是大白天走在街巷上,也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這些院落被高牆包圍,門不大但厚重,內三層外三層一進進的圍起來。每個院落只在中央留下一個小小的天井,透著一縷陽光。

全城房屋就地勢錯落修建,街巷繞房舍彎曲延展,長長的青石板路通向遠方。兩旁街巷的店鋪上飄動著各色酒幡,深巷里大戶人家厚重的木門上掛著紅燈籠,只是顏色有些慘淡。

入夜,除了偶爾有人劃拳鬧酒或者稀里嘩啦搓麻將的聲音,小巷盡頭不時還有人哼哼嘰嘰地唱著小曲經過。這多半是喝得爛醉的酒鬼,抱著酒壺搖搖晃晃,一道長長的背影歪歪斜斜地映在青石路上。

夜色漸深之後,燈火逐漸熄滅。鬼城果如其名,大街小巷曲曲繞繞,變成一道道鬼氣森森的迷宮。膽量稍小的人走在城中脊背都會發麻,難免有心驚膽顫之感。

鬼城雖然透著一股詭異,卻擋不住虔誠的信徒。

每年三四月間,天南地北到鬼城抽簽問卦者絡繹不絕,所以鬼城雖然不大,但各大廟宇香火極盛,城內的各家旅舍也是常常爆滿。

這天傍晚,江邊一家叫著「飛雲浦」的客棧面前來了一位叫花子模樣的奇怪客人。一條粗大的花蛇盤在叫花子的脖子上,蛇信子簌簌地直探。怪人手中拿了一支外面包了火赤練蛇皮的竹筒,「布——嗚」亂吹,聲音很難听,樣子也難看。

掌櫃見叫花子賴在店堂前不走,一個勁地擺弄花蛇,嚇唬路過的婦孺,知其不懷好意。情知不妙,趕緊讓店小二出來,想要驅趕怪人。

哪知叫花子一邊「嘿嘿」怪笑,一邊招手讓店小二過來,附耳輕輕道︰「告訴你們掌櫃,趕緊給老子安排間上房。要不然,老子就站在門口不走,看誰還敢來住店!」

店小二往左右一瞅,果然已經有女人、孩子嚇得遠遠地繞開走了!有意投店的客人也遲疑著不敢過來。

店小二沒招,只得稟告掌櫃,掌櫃慌了神,急急忙忙跑過來說好話。知道這江湖怪人惹不起,自認倒霉,給安排了一間後院之中略微偏一些的上房給叫花子。又求爺爺告女乃女乃半天,央求別將那嚇人的東西擺弄出來,否則店鋪就甭打算做生意了。

叫花子見掌櫃好歹安排了一間上房,便道︰「好了,好了,老子把這寶貝收起來就是了!」

店小二帶著叫花子穿過窄窄石板巷來到後院,高牆下有一扇門,在門檐下掛著一對紅燈籠,上有一個「飛雲浦」的標志。店小二推開發出「吱呀」聲的厚重木門,進入一個高樓高牆包圍的小小庭院。庭院中有一座小樓,謝花六便在樓頂的客房落腳。

院內幾棵大樹,枝葉茂密。角落里一個青石六角缸,缸體的三面雕著花,另三面則刻著蝌蚪一般的生僻文字。叫花子住進了頂樓的廂房,層高不足三米,窗戶也不大,顯得稍微低矮些,使人無端生出一絲悶意來。搖曳的燭光照著黑黑的板壁,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青煙。

叫花子將店小二支走,推開窗放眼望去。這旅舍地勢頗高,在夕陽黯淡的余輝之下,外面滿眼盡是黑瓦。那黛瓦層層的疊起來,鋪開去,魚鱗般的蓋住間間房舍。房屋則鱗次櫛比的高起來,矮下去,錯落成宅院深巷。整個古城只有街巷和高牆深院中小小的天井透著天,其余全被屋頂遮蔽。

叫花子又打量了一下房間,牆上似乎抹了一層又一層的灰泥,層層疊疊。有些牆皮在歲月的侵蝕下,成塊成塊地月兌落下來。接近屋檐的地方還有濕漉漉的青苔,將牆面貼得更顯斑駁,顯現出些許陰冷低沉。

叫花子對房間不甚滿意,但還是將就著住下。在房內洗涮完畢,又換了一身行頭,這才暴露出本來模樣。此人不是別人,卻是九重門中的「羽衣人」謝花六。

原來,九重門門主西門君惠听辛當提起西楚霸王項羽後,十分在意,懷疑項羽尚未轉生,便吩咐謝花六到鬼城平都打听,設法混入幽冥界,看看有沒有項王的下落。

謝花六領受號令遠赴巴郡,想起上次在關中被淨瓶師太追殺的情形,對淨瓶師太的本領頗有些畏懼,害怕再次狹路相逢。為了避免暴露行蹤,避免引起正道人士注意,謝花六一路小心謹慎,盡量化裝而行。所以今日到了鬼城平都,才扮著蛇郎中模樣來到城中。

謝花六拍了拍衣服,邁開大步來到前院大堂上。四處掃了一眼,見已有七八撥客人在閑談瞎扯、劃拳猜枚,便一撩衣角,在角落坐下,拿筷子敲著碟沿,吆喝店小二過來點了倆菜也填填肚子。

不一會菜上來,眾食客劃拳猜枚的聲音卻靜了下來,喧囂的大堂上只留下了一道奇特的聲響。聲音從大堂角落傳來,砰砰作響,其聲清脆,密集如聯珠,引得眾人側目。原來是鄰座一位模樣古怪的食客不顧吃相,正在大啖辣子炒雞。

不用說,這位怪人就是謝花六。謝花六面前那一道菜是「飛雲浦」的拿手菜,謝花六在欣賞美味之余,順嘴把骨頭往旁邊噴吐,所以把壁板打得叮叮當當響!

眾人瞅著謝花六手上那細細的兩根竹筷,搦在手中,運動自如。戳、挾、撮、扒,在一堆辣椒和花椒中尋找雞塊。筷子在盤碗里頻頻挾取如金雞亂點頭,翻翻弄弄挑肥撿瘦如撥草尋蛇,真是神乎其技,眾人瞠目結舌。

謝花六發現眾人注視自己,翻了一下白眼,毫不理睬眾人異樣神色,照樣狂吐骨頭。謝花六吃完飯啃完骨頭,撂下筷子,一抹嘴,起身伸了個懶腰,旁若無人般揚長而去。

眾人待謝花六走後,才慢慢回過神來,開始議論紛紛。掌櫃和店小二無計可施,只得苦笑搖頭。

謝花六從「飛雲浦」出來,一邊剔著牙,一邊模著肚皮在城內瞎逛,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珠四處亂轉。過了許多時候,謝花六在街巷一處拐角處停了下來。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前面的一顆古槐和古槐後面的一座巨大荒墳,顯出幾分興奮的神情。

謝花六將手中的牙簽一扔,背著手圍著古槐繞了兩圈,不時還伸出手比劃比劃。賊眉鼠眼反復打量那座荒墳後,才喜形于色地離開街道拐角回到「飛雲浦」。

雖然天色剛暮,但謝花六一到店中就吩咐店小二︰「我老人家要上床休息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擾老子睡覺!」店小二唯唯諾諾,一邊退下一邊輕輕道︰「咳,真是個怪人!」

入夜,天色漸暗,城內的燈火慢慢熄滅。除了偶爾傳來更夫的梆聲,鬼城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

謝花六一覺醒來,伸伸懶腰,睜開睡眼一看,時間不早了,便打了一個挺翻身起來。又換了一身夜行衣,打開一個布包清點,布包里是些竹筒、通條和鐵鉤子之類的東西。

謝花六平時背著個裝蛇的布口袋,其實拿蛇只是個幌子。他之所以經常在墳頭間亂鑽,是因為還有個愛好,就是挖墓盜寶!

西門君惠吩咐他到鬼城探听虛實,謝花六十分積極。無非是因為鬼城古墓眾多,他可以公私兼顧,順便撈點冥器換點錢財。西門君惠也知道謝花六這點愛好,所以才讓他領了這趟美差。

夜深人靜之時,謝花六不敢從正門出去。躡手躡腳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子,見四下無人,「嗖」的一聲縱身而出。小樓高達數丈,謝花六的身子在空中翩然數轉,徒然下落然後飄揚而起,如夜風卷起的枯葉,無聲無息來去如風,直奔那街道拐角去了。

謝花六雖然喜愛干一些挖墓盜寶的勾當,可惜不愔風水。到大樹古墓本來只是想掏點冥器,哪知今天他見到的大樹古墓卻不是尋常的地方。

古墓地處城北,那地方的確是一處風水寶地。但這處古墓卻有一個奇特之處,就是那株巨大的古槐,和散布四周的幾株稍小的槐樹,構成了一幅奇特的圖案,只是謝花六未曾留意罷了。

這里大大小小共有七株古槐,七株古槐呈北斗之象,與天上的日月星辰遙相呼應。尤其是中間那株巨槐,其枝狀如龍形,其葉狀如龍爪,是一株罕見的龍爪槐。這株龍爪槐少說也有上千年的樹齡。

謝花六傍晚來此,陰森的感覺尚不明顯。夜深之後,趕到街道拐角時才覺得有些異樣,處處都滲透出驚悚之感︰「這地方陰氣太盛,真是令人不寒而栗,這是什麼鬼地方?」

謝花六一念到「鬼」字,目光正好停在古槐上。猛然醒悟過來,驚道︰「媽呀,這‘槐’字不就是提醒大樹旁邊有鬼嗎?」謝花六心頭一緊,頓生畏懼!

謝花六所慮不無道理,這平都既然稱為鬼城,必有鬼城入口。鬼城入口必在地穴之上。所謂地穴,其實就是一處風水寶地。鬼城內的任何一處風水寶地,都有可能是幽冥界的入口。

風水地,簡單地講就是藏風之地,得水之所。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

這古墓所在,前面是大江流淌轉折數回,後面是群山起伏重重屏護,那七株古槐又呈北斗之象,氣勢沉沉。稍懂風水的都應當明白,這里是極為難得的風水寶地。只是風水寶地竟被這處古墓佔住,叫人不自覺地膽寒心驚。

謝花六畢竟不是尋常之人,很快就明白這處大墓暗含機關。鎮了鎮神,吐了口唾沫壯膽,道︰「格老子,來了就來了,不下去看看,襯得老子沒膽量,傳出去掃我面子,算個啥子事嘛!」

謝花六掏出盜墓的家伙,麻起膽子上前,準備撬那座古墓的石門。不料,謝花六剛走到石門前,那石門「轟」的一聲自動開了,駭了謝花六一大跳。謝花六眼前一花,收不住身子,向前踉蹌兩步,等到睜開眼楮,卻發現到了一個陌生所在。

「這是什麼地方?」謝花六心知不好,忙向四周張望。前面是一條長長的廊道,兩側掛著一些燈籠,隱隱約約照著「鬼門關」三個大字,關門下站著一些一動不動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燈籠里面點著蠟燭,蠟燭的火苗都是碧綠碧綠的光芒,綠色的火光照得那些怪物臉上都顏色發青!

謝花六一顫,哆嗦著暗罵︰「在外頭別人都管老子叫怪物,他媽的,這里頭的東西才是怪物呢,老子算個啥!」

正在謝花六愣頭愣腦的時候,從不遠處飄來幾道青煙,很快到了謝花六面前。那些青煙在地上聚攏,慢慢變化出幾道人形,不過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色,尤其是臉龐十分蒼白陰森,分明是幾個鬼卒。

一個領頭的藍臉鬼卒對謝花六陰森森地厲聲喝斥︰「你是什麼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想到幽冥界來挖墓盜寶?來呀,把這個狗賊抓起來!」

謝花六這才明白自己已經誤入幽冥界,吃了一驚。見鬼卒趕來,謝花六不敢逞強,闖入幽冥界本就心虛,怎敢輕易在鬼卒的老巢與他們爭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一見不好,「呀」的叫一聲,撒丫子就跑!

謝花六速度雖快,但哪里跑得過那些熟悉幽冥界地形的鬼卒。沒跑一會,謝花六就被鬼卒兩頭堵斷了去路。眼看就要被抓住,謝花六心中大急,一雙鐵翅呼地伸展開來,朝追來的鬼卒橫切而去。

鬼卒見擅闖地宮的怪人晃出了一雙鐵翅,才知道闖入地宮的人也並非凡夫俗子,連忙剎住身子,舞動手中奇形怪狀的兵器擋住鐵翅。

謝花六的一雙鐵翅上下翻飛,呼呼風響,招式詭異,伸縮如電,逼得鬼卒狼狽躲閃。這幾個鬼卒不是謝花六的對手,很快就退在一旁,有的嘰嘰哇哇地怪叫起來,有的則大聲地吹著口哨。

謝花六剛松了口氣,不一會卻發現一股股青煙從四面八方集聚而來,幻化出數十個鬼卒模樣,才明白那些鬼卒原來在呼朋引伴。謝花六望著不住比劃手勢、引導股股青煙包抄自己的藍臉鬼卒,呸了一聲,「狗日的,閻王不好惹,小鬼也難纏,老子還是趕緊跑吧!」

謝花六心想如果鬼卒成群結隊趕來,只怕會被纏住無法月兌身。忙收起鐵翅,想從縫隙中奪路而逃。

但謝花六的算盤還是落空了,那一道道青煙已經在他周圍形成了天羅地網,哪里還有縫隙可鑽!

謝花六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星禽遁甲**」。反正就這根救命稻草了,也顧不得在幽冥界管用不管用,就開始念動咒語!

鬼卒們見謝花六傻站著,喜形于色,伸手抓向謝花六的背領,以為就要手到擒來,不料前面突然一空,什麼都沒有了!

幾個鬼卒用勁過猛,收身不住,紛紛撞在一起,一陣罵罵咧咧,半天才爬起身來。一個個面面相覷、相互埋怨。「剛才還在這里,怎麼就不見了,是誰把這狗賊放跑了?」

謝花六在幽冥界施展「星禽遁甲**」,居然僥幸逃月兌追捕,便躲在暗處,模著「砰砰」直跳的心口暗想︰「還好,還好,原來星禽遁甲**在陰間也還管用,看來西門門主交代的事還有戲!」

謝花六歇了一會,氣也慢慢順了,這才踱出來,朝那些團團轉的鬼卒扮了個鬼臉,「呸」了一聲,輕道︰「找吧,找吧,老子就在這里,來呀,來呀!」

花六扭扭腰,擺了幾個稀奇古怪的動作,向著鬼卒示威。然後才在星禽遁甲**的庇護下,沿著幽冥界到處尋找西楚霸王項羽。

幽冥界極其龐大,竟然有山巒聳立,暗河奔流,到處都是陰雲垂地、黑霧迷空。還時不時傳來餓鬼窮魂哀哭之聲,在陰風淒切中婉轉低回,一派新鬼煩冤舊鬼哭、來生未卜此生休的淒涼景象。

謝花六听著心煩,看著膽寒,忙扯了片破布塞住耳洞,繼續往前行。地府之中,偶爾有鬼卒手執幢幡,急急忙忙趕路。也有勾魂使者吆喝著,鎖著新死的孤魂或者沉淪的舊鬼,在十大閻羅殿往來穿梭。如果僅僅是陰風黑霧滾滾而過,沒有哀嚎之聲,多半是僥幸被判回陽間的冤死鬼、錯抓的屈死鬼。

謝花六又走了一程,見前面有兩座橋,左邊有一座銀橋,橋上有使者接引,行走幾個看似忠孝賢良之輩,公平正大之人。右邊那座橋,卻是獨木橋,橋上寒風滾滾,橋下血浪滔滔,號泣之聲不絕,幾個面目猙獰的鬼卒把守在橋邊。

謝花六心里納悶,便上前仔細觀看,原來橋頭上有三個字「奈何橋」!奈何橋長數里,一眼望不到頭,深卻千重,橋下都是些奔流浩浩之水,險峻窄窄之路,陰氣逼人寒透骨,的確是凶險萬分,怪不得哀哭之聲如此悲切!

走在獨木橋上初入幽界的鬼魂無一例外都被系上鐵鏈枷鎖,一個個膽顫心驚,兼被鬼卒推推搡搡,一不小心便墜入血浪之中,發出一陣陣淒厲的哀嚎,被毒蟲惡獸撕扯成碎片,不一會便僅剩森森白骨和漂繞著的一撮亂發,在血河中隨波沉浮,連那一幅臭皮囊也蕩然無存。

守在橋邊的鬼卒對于這種淒慘景象或許早就司空見慣,冷冷地看著,表情麻木。一個鬼卒听到鬼魂的哀嚎,還頗不耐煩地道︰「生前作孽,死後受難,天經地義,嚎什麼嚎!」

謝花六听了鬼卒的話,才明白走在獨木橋上的鬼魂都是生前罪孽深重的大奸大惡之徒,怪不得來到冥界會舉步維艱,受盡磨難。謝花六試著邁上獨木橋走了幾步,終究信心不足,退了回來,恨恨道︰「老子就算是惡人,也偏不走這座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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