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傳奇 三十九、涇渭分明

作者 ︰ 格言

吳翔上網的事終于暴露了。

星期三,早上還是個大楮天,可到了中午晚時,天忽然變了。冷風一個勁地刮,北方的銀灰色雲,一會兒就堆滿了天空。等到放學時,大雨下了起來。白色的士雨絲,從天空上沒完沒了地拉了下來。近處的同學,他們嘻嘻哈哈地笑著,頭上蓋一本書,一手提了褲褲腿,踩著積水,跑回家去了。大雨很快地把他們的身上衣服淋濕了。遠外的同學,都擠在教學樓前,望著大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去。

跟老師熟的同學,他們跑到不回家的老師那里去借雨衣和傘去了。但能和老師拉上關系的,都是一些學習好的,听課的,平時愛巴結老師的干部。那些見了老師都有上害怕的男生們,擠在一起等著雨能小一點,最好是停了下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天空中的雨就是沒有停下來的樣子。老天也知道是怎麼了,在這個季節雨特別多。

校門口,有家長來了。條件好的是來開一輛車,孩子看到自家的車來了,他們便飛快地跑出去,鑽進車里。上了車,那些女生們還不忘把自己的好姐妹也叫上,讓她們跟著享受一下順便搭車的好處。條件再差一點的是來開一輛摩托車,大人鑽在紅色的大雨衣下面。他們扯著嗓子喊叫著自己人的孩子。等到孩子象小鳥一樣地鑽到雨衣下面時,摩托車便冒出一股黑煙,嘟嘟地開走了。更多的家長是騎著自行車來的,他們來穿著雨披,手里又拿著雨披或傘,他們是來接自己的寶貝兒子或女兒的。當然,更多的同學沒有人來送雨披和傘,他們是那種家里條件最差的同學。也許他們的父母這時還在忙著上班或是做生意,不能回家,他們的孩子只能在雨中等著或是冒著雨跑回家去。有許多男孩子,他們已經跑了,雨再大,他們也不怕,他們身體好,不怕感冒。

到了吃下午晚時,學生們基本上都回家了。有個別沒回家的,他們是跑到了附近的關系好的同學家去了。在那里,有人管飯,也有人熱情的招待他們。這些關系好的同學,他們的友誼多是因為情趣相投,坐得不遠。這種純潔的感情是人生的寶貴財富,許多大人也羨慕他們。為什麼樣朋友小時候交的,就那麼讓人難忘,而後來,人們長大了有了知識,有了能力,也有了理智,可就是再也沒有辦法和別人交得那麼近了。

牛老師本來是回家的,因為下雨,他便在灶上吃了飯,想等雨小了再回家。可雨一直沒有小。地上的積水越來越深了,他也就取消了回家的想法。只要給家里打個電話,告訴妻子他不回來就可以了。妻子的單位離家很近。她很容易回家。給妻子打了電話,牛老師習慣性地走到了教學樓,想去看看燈關好了沒有,窗子關好沒有,門鎖好沒有。學校有制度,好果沒關好門窗,風吹打了玻璃,是要扣除班級的文明禮貌班級積分的。如果他不在學校,這些事情只能靠值日生了。可他在學校,他習慣于自己去檢查一次。

剛走到教學樓,傳達室的老大爺就在後邊喊,「牛老師,牛老師,有人找你哩。我以為你回家了,還在勸家長回去。可不想你沒回家呀。」

牛老師只好向傳達室走來。

在傳達室的門口,立著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她手里拿著一把傘,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淋濕了。

婦女見牛老師過來了,就主動搭話道,「你就是牛老師,我是吳翔他媽,我來給吳翔送傘了。可怎麼不見他人呢?」

牛老師想了一下,說,「吳翔呀,他這幾天就沒來學校,請假了,說是頭痛,在家看病呀。」

「不可能呀,他天天都起得早早的,來了學校,根本沒病呀,牛老師,是不是你帶的學生多記錯了。」

牛老師想,也可能記錯了,或許是把吳翔昨天的請假,當成今天的請假了。當老師時間長了,最愛犯的錯誤,是記不住學生名字,現在類似的名字太多了。你根本沒辦法記住。另外牛老師這種人,經常把心事放在了研究學問和寫作上,在這一方面差得更遠了。為了準確,牛老師就請吳翔的媽媽跟他和教室去一下,看一看今天學生的請假條。因為防止學校的檢查,各班都把學生的請假條,放在班級的打分表里夾著,給教導處的檢查人員看,因為曠課和請假,學校的處理是不一樣的。

因為是下雨下,天黑得早而快,才是下午的六佔鐘,已是昏昏沉沉的樣子。牛老師和吳翔的母親進了教室,黑乎乎的看不大清楚。吳老師開了燈,在講桌下找到了打分夾子。這是一個塑料的軟皮的夾子。面上畫的一頭小豬,戴著一頂紗巾。園園的,胖胖的,很有點可愛。這那里是小豬,分明是一個胖女孩。打開夾子,黑邊是一疊請假條。這是這一周的。上一周的早交到教導處去了。牛老師找到第二張,就取出了吳翔今天的請假條。這是一張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寫的。字跡歪歪扭扭,看得出是在外面墊在手上或是膝一類軟物上寫的。上面的字是︰

請假條

牛老師︰

我因頭痛。今天要跟父母到二院去檢查,需請假一天。

學生吳翔家長吳自力

2006年5月13日

牛老師把請假條念了一遍,吳翔的母親就叫起屈來,「哎呀,今天他爸出去到建築隊給人家做活去了,到印刷廠上班去了。因為活這幾天不滿,干到十二點,就回家了。後來看到天下著大雨,怕娃回去淋著,我也就跟著人家給娃送傘的人一塊來了。根本沒去醫院看病呀。」

牛老師問︰「最近吳翔老是說他頭痛,為此請過好幾次假了。」

「沒有,沒有呀,我從來沒有听吳翔說他那里不舒服。每天都是早上跟人家娃一塊上學,下午一塊回去,一天也沒耽擱。」

「會不會到親戚家里去了?」

「不會,我的娘家在外縣,吳翔他爸在這里也沒啥親戚,有一個舅爺,也不是親的,從沒有來往過。老師,你說這怎麼得了,這天快黑了,娃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下這麼大的雨,我到那里去尋呀。」

這個本份的農村婦女,臉上是那咱常見的黑鐵色,雙手又粗又大,顯然是經過重體力勞動以後留下的印記。她把兩手在胸前搓著,一臉的愁苦樣子。

吳老師指著請假條上的字跡問︰「這上面的字不是吳翔他爸簽的嗎?」

「不是,肯定不是,我們倆口子都不認得字。我們干什麼,都是叫吳翔代簽的,這怕是他叫那個同學給寫的。」

「這個吳翔呀,」牛老師吸了一口氣,眼楮看著遠方。

吳翔的母親問︰「老師,你說他能跑到那里去?他要叫壞人給拐走了那可咋辦,吳家三代單代了,這可怎麼得了。」

「這樣吧,你先給吳翔他爸打個電話,告訴他這事。孩子嘛,你先去網吧尋一下,我再聯系一下跟他相好的幾個同學。今天天也快黑了,沒法尋了,明天再說吧。我也在學校學生中幫你尋找線索。實在尋不著了,你們就到派出所報個案。也只能這樣了,你看呢。」

吳翔的線親用牛老師的電話,給丈夫吳自力打了電話。電話的另一頭,傳達室來吳自力的很大的聲音,「你快回來吧,沒事。他都十四了,又是一個男娃,能丟到那里去,送給別人都沒有人要。他不是到同學家玩去了,就是到街上逛去了,沒事,給牛老師說沒事。一點事也沒有。回來吧。」

听到丈夫的勸告,吳翔母親的臉上氣色緩和了一些。她客氣地向牛老師告別。牛老師送這個女人到了校門口。看著她騎上自行車在雨水中走了。車輪子濺起的泥水花,圍在輪子的四周。風雨中,這個女人瘦小的身影,象一條在逆風逆水中的小魚。

「真不容易!可孩子,怎麼就不懂事哩。」

第二天一大早,牛老師就來到教室。他著急著要在同學們中間找到一些關于吳翔的線索。這個事不是小事。最近的報紙和電視一直在報道關于中學生離家出走的事。媒體的傾向是明顯的,這一定是學校單純應試教育的惡果。甚至有家長直接地把學校告上法庭,以為這是學校的責任,是老師的失職,是學校教育不到位的原因。說實話,牛老師對此不以為然。現在的道理不知道是怎麼講的。一方面大家要求不能體罰學生,甚至連讓學生站一會也被政府文件叫成了罰站。要知道老師整年可都是站在黑板上上課的。讓學生站一下,不對。讓教師站一輩子就對了。學生在學校出了事,學校教師要承擔責任,教育了,說了他們不听,又是誰的責任。未成年人自己難道不該負一定責任嗎?象這個吳翔,寫假的請假條,跑到校外,真的出了什麼事,該誰來負責任呢。少不了家長來學校鬧,少不了要受批評,少不了自己要生一肚子氣。可自己實在沒有辦法,讓每一個學生都听話。現在的社會不知怎麼了,大家好象都有變成了小孩子,一方面大家要自由,這不許別人管,那不許別人管,可一到承擔的後果的時候,又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又死命地往別人身上扯。一句話,主要自己做,錢要別人掏。如果不是出錢,每個人的本事大得不得了,到了錢上,大家狠命地拉別人墊背。人是一個社會性的動物,受社會的每一部分影響,可到了一有後果,人們總是想讓一個人來承擔。

教室里的同學們已經開始念書了。班長倪艾已經站在黑面前,領著同學們讀書了。在教室外面,听到這些還沒有過變聲期的孩子讀書,真是一種享受。清亮如玻璃的嗓音,發出的是沒有被塵土污垢的心聲。它們是那樣地整齊,那些地悅耳,讓你忘了人世間的一些煩心事。

牛老師一走到門前,懂事的倪艾看到老師來了,她快步地跑了下去。同學們也放下手中正讀的書,用明亮的眼楮看著老師,看他來講什麼。

牛老師走上講台,用銳利的眼光掃了一眼教室,還是那幾個空著的座位上沒有人。吳翔、杜亮、杜康、吳晶晶。

「同學們,昨天下午同學們回家之後,吳翔的母親來學校給吳翔送傘,說吳翔不在家,也沒有看什麼病,而是昨天背著書包一早就來學校了。可他卻讓吳晶捎來了請假條。到了下午吳晶晶也不見了。杜亮、杜康也沒有到校。兩人也是請假,說是有病。同學們誰知道吳翔昨天去那里了。有誰知道,告訴老師,咱們一起幫吳翔實的父母找到吳翔,讓他們別在著急了。」

教室里沒有人應音。牛老師看到誰的時候,孩子們都低下了頭。

牛老師再一次啟發說︰「有誰听到吳翔最近想干什麼,愛干什麼,或者跟誰說了什麼,這些都行。知道的,告訴老師。」

還是沒有言語。

牛老師感到頭痛。學生在小學,是那樣地純真,老師一問什麼問題,齊刷刷地全班都舉起了小手,等著老師提問。可到了中學,情況大不

同了。他們開始有了心眼,有了羞恥心,不知道的,他們不說,有時知道的也不說了。特別是學習吃力的同學,發言要是老師不點到他們名字,那是絕對不會舉手的。

他們跟老師跟同學之間,現在開始隔著點什麼了。

沒人應聲。

牛老師出了教室,給另外三個家長打電話,只有吳晶晶的家長在家,加答說吳晶晶說是昨天到同學家去了,晚上沒有回來。現在在那里,不知道,等中午再給老師打電話。

另外的杜姓兩家,電話沒有人接。家長也不容易,他們要忙于生計。

回到辦公室,牛老師倒了一杯水喝著。昨天晚上睡得遲,現在有點上火,嗓子又干又癢,怕是又發炎了。

這時,倪艾抱著一疊作業本進來了。

牛老師笑著示意她反作業本放下。本來,牛老師講了多少遍了,要課代表別在自習或是上課期間抱作業。可孩子們就是記不住。

倪艾放下本子並沒有走開。

牛老師問︰「有事沒?」

倪艾說︰「老師剛才問誰知道吳翔的事……我知道一點,是前幾天的,不知道該不該說……」

牛老師說︰「沒事,知道什麼就說,咱這又不是啥正式活動,無非是幫吳翔家提點線索,有用當然好,沒用了,也沒啥。」

倪艾走近牛老師小聲說︰「吳翔前幾天跟吳晶晶說他要上一個星期的網,並說他有錢了。」

牛老師說︰「你說他在網吧?」

「可能吧,老現,咱班可多人都上網,都說在那里見吳翔了。在那里跟個黑老大一樣,跟那老板特熟。」

「我知道了,你先回教室吧。」

倪艾小跑著走了出去。

牛老師想了一下,放下了喝水杯子,借了自行車,往學校外的好個網吧走去。他要看一看吳翔在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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