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心站在小晴的面前，他的眼淚如注，內心充滿了悲傷。
「小晴，你不要再替我解釋了。命該如此，可是如果不是我，也許你就不會走得這麼快，也許就不會下了走的決心。孽由人做，這是逃月兌不了的。我會因為此事一輩子不能安寧的。」吳良心說。
「不會的，心心。你要知道，咱們倆，人魚殊途，終非一類，如果長時間地呆在一起，那麼以後只能互相折磨，一生一世沒完沒了。當然，這也是我的命，生就的一條魚，干什麼要喜歡一個人呢？悲劇的根子就在這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為什麼要違反古訓呢？都是因為我們魚從一生下來，父母就離我們而去，自己失了教訓的緣故。這在你們人類來說，根本就不成什麼問題。你們講究文化背景的一致，講究門當戶對，講究談得來，所以一條魚，它的智力再發達，要跟一個人相比，還是很難，在某一點上，我們可能比你們強，可是命運永遠不會超過你們……」
「唉—」，吳良心長嘆一聲，「話是這麼說，理也是這麼講，可是我怎麼就這麼地難過呢？心里邊怎麼就那麼悲傷呢？」
「不會的，你的塵緣未了，時間不長，又有一段緣份自然地還要落在你的身上，這個我已看得清清楚。它正在向你走來。到那時，你也會忘了我的。那時間，你會好的。那時間你會變成快樂起來的。」小晴低著頭說。
「不會，小晴，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你永遠只在乎你。這個請你放心吧，我吳良心今生今世，只將你當我最親的人。」
「我知道，心心，我知道這一切，要不我怎麼這樣地放心不下你呢？本來我已經走了，可是一念之力，仍聚自身的精氣回來看你，跟你說這番話，就是因為不能忘記你呀。但這個和你以後的緣份是兩回事。根本就是兩回事。」
「小晴，你能不能不走，能不能留下來，我們還在一起，在這個出不去的地方，離開了你，我不知道怎麼去生活，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得了什麼，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喲？」吳良心向小晴哭訴著。
小晴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做出來了，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你的好心我也心領了，我沒有辦法再回得來。也沒有辦法再跟你在一起。失去的，永遠就失去了，它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不是功力高強嗎？你不是跟著海底高人學過別人不懂的東西嗎？我想，依你的功力，一定能做到這些事。一定能起死回生的。」
「傻孩子，怎麼這麼傻呀，生死事大，這是天地定數，不是自己的能說了算的。過了那一關，也就沒有可能回頭的余地了。你不要痴想了。我在這里時間不多了，感到到了能量快要用完了。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說一下。你要記牢了。」
吳良心點著頭，表示他在認真地听著。
「明天你就回到冰洞之中去。帶上我的舍利子。到了那里，你的命運自然會發生變化。記住了嗎？」
吳良心說︰「不，我明天就離開，我要自己修一座大墓，把你安葬好。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孤獨無人的山野之地中隨風漂蕩。山間的夜晚是多麼地冷呀。你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我的心里會難受的。我不能。我怎麼也不能。」
「你怎麼這麼傻呢？機會對于一個人來說，是不容易的。失去了，就可能再也不會來了。明天有人來，他能帶你去冰洞，你要抓住了這個機會。錯失了，你可能就得很長時間呆在這里了。明白嗎？」
「那也得把你的舍利埋在這里呀。那是你精華所聚，它必將長存于天地之間，福佑後人的。我不能把它帶來身邊，只給我一個帶來好處。」
「不行，你知道嗎？我只所以選擇離開，就是要把一生精氣聚成這些舍利，讓它幫助你成一番事業。與其它們在我的身上慢慢地消耗殆盡，不如讓它們發揮應有的作用。如果你把它們埋了，或是不用它們，那我一生的心血豈不付之東流了。你不要干傻事，男人就怕的就是象你這樣的婦人之仁，只會在小事上感情上做文章。那會將來一生一無所成的，其命運與草木無二，生時默默，去時無聲，死後無跡。那才是人生的最悲慘的事呢？」牆壁上的小晴，說到這里，她也背過了身子，那樣子是很悲慘的。吳良心看著她的樣子，心里很難受了。一個人，她活著的時候，不能讓她開心如意，死了，還讓她這麼操心，自己算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如果再就這個問題爭下去，吳良心真是太不懂事了。是呀，他什麼時候，懂過事呢？在什麼地方他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沒了那些愛他的人，他不知會怎麼樣地生活下去，他不知會怎麼樣地愛罪吃苦呢？吳良心想到這里，他決定听小晴的話，這是她的最後的話，以後想听，還可能沒有了。再說她這樣做，也是為了他吳良心好呀。
吳良心說︰「好，我听你的。我一不定听你的。」
小晴說，「你到了他那里，可以用我的舍利為他解了法，讓他恢復人形，然後愛上那兒去，讓去那兒吧。這麼長的時間，恩怨一筆勾銷，他也該回到他以前的樣子了。他今生遇見了我，也算是倒霉了。不知道他現在還怪不怪我。要恨要怪，那就到天上來怪吧。地上的事，現在也算有有了個了解了。」
「不會的。我跟無量智大哥在一起時，他心態很平和，沒有恨的表情，沒有怨的樣子，一天樂呵呵的。他不會怨你的。你們只不過是道不同，不相與謀罷了。沒有什麼的。」
「好，好呀。那樣我就一身輕松地走了。」
吳良心點著頭。
小晴現在轉過了正面的身子，牆上的影子好象清楚多了。她左右地轉著身子，好象是在給吳良心看著自己。
吳良心屏住呼吸，仔細地看著。
「心心，我要走了。我的能量用完了。你我今天一別，後會不知何日，好自珍重，好自珍重呀。我會永遠愛你的。」小晴說。
吳良心說︰「別急呀，我還沒有看仔細你。我要把你的形象記在心里，請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走。我不要你走。」
「我也是一樣，我一樣地舍不得離開你。可只能這樣，只能這樣，天下事天下人物，有聚有散，到了該散的時候，是沒有辦法阻擋的。蒼天無情，上帝無私，它的鐵律對每一個人，每一樣事物，都是非常公平的。你我都具有人的感情，可是人的感情無法戰勝上天的法則。過去的永遠過去了，好自珍重，好自珍重，你要是因此而傷心難過，我在地下也不能安心的。為了我，你也應該堅強起來，好好地活下去。你要听話。我已經干了傻事，你不能再干了。」
吳良心問︰「小晴，你是說你現在也後悔了嗎？」
牆上的小晴點了點頭。她的臉上現出了萬分痛苦的樣子。終于她忍不住了，轉過了身子，把一個背影給了吳良心。
吳良心也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小楮轉過身來，對著吳良心說︰「我要走了。沒有辦法再與你相聚了，你要好自珍重。好自珍重。不論是在那一個地方，我都會看著你的，想著你的。生命的意義，就在于好好地活著。它不可能有別的意義。我真是傻呀，竟然以為生命的意義在修道學法上，學會了又能怎麼樣，學不會又能怎麼樣？切記，你以後不要再象我一樣。也不要象無量智一樣，我們都是太傻的人！」
小晴的影子越來越淡，開始變得扭曲變形了。在扭曲的過程中，她顯得非常痛苦。吳良心好象听到了她的尖而細的哭聲。吳良心的臉上肌肉抽動了起來。他不知道現在的小晴，在受著什麼樣的痛苦，也不知道因為什麼而痛苦。但她的痛苦，讓吳良心的內心更加難過。
「小晴，你怎麼了，那里痛嗎？告訴我，我願意代替你。」
「我不想離開你，可是我現在是怎麼樣也做不到了。心心，我真的要走了，我已沒有辦法把我的精氣再聚集到一體來。我走了，我要散了，我要飛到天空中去了，我到走了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小晴的聲音越來越細，越來越小，吳良心听得真害怕。現在他明白了，因為小晴不願意離開她，所以他要痛苦。小晴的痛苦，是心中思念吳良心的一念不肯散去，所以才給她自身帶來了這麼大的痛苦。
「小晴，你走吧。走吧。我不要看你了。你不要看見你是這麼的痛苦。你去吧。天下那里都可以容身，那里去可以存身，不要因為我而使你這樣的難過。你快走開吧，小晴，我不能看到你的難受……」
遠處是一聲類似申吟的聲音︰我走了，此去將是永別。我走了……這是小晴的最後的嘆息，也是吳良心最後听到的小晴的聲音。當吳良心擦拭干淨自己臉上的淚水時，牆上什麼東西也沒有了。一現黃泥土牆上，什麼也沒有了。
這時外面的月亮已經上到了中天。銀白色的月亮照在了大地上。明亮的月光從外面射進窗子里面。照在牆上，形成了黑白分明的斑點。吳良心仔細地看著，想從那里再看見小晴的樣子或是身影。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牆上的影子是外面的大樹的樣子，葉葉分吸，枝枝清楚，沒有一點人的樣子。
小晴走了，她現在是真的走了。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當一個人死了之後，還能回到故事來，也是很不容易的。小晴她得道非一日，所以才能有這樣的行為。要是別的人死了，怕永遠不能和她心愛的人再次相會了。
吳良心坐在凳子上，呆呆地望著小晴剛才出現的那面牆壁。心里成了一片空白。他要休息一會。他感到累極了，太多的事情，這麼多的變故，讓他筋疲力盡，全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他象是大病一場一樣。
休息了一會，吳良心的力氣緩了過來，他站了起來，去到臥室。因為小晴在那里，還有她的舍利，這是她一生的精華所在。當她離去後，她的身體就變成了這樣些東西。吳良心不知道，這樣的東西有什麼用，可本能地知道，那是一種非常少見的東西，必將為後世做出了不起的事。
臥室里的燈里的油，已經沒有了。那里成了一片黑暗。吳良心這才知道，自己在小楮家的另一間房子里呆了很長的時間。一燈油點完了，最少也三四個小時了。那麼現在最少是半夜了。可是吳良心沒有一點的害怕。他的心中反倒很安寧，很安靜，好象是他從那個幼小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成人一樣。
人的成長，身體上的變化非常蝗顯。可是心理上的成長，沒有去注意它，所以懂得這方面規律的人也就很少了。許多人，包括我們自己，突然變得很成熟的時候，過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地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現在的吳良心，突然感到自己象是一個大人了。他不再有恐懼的感覺，也不再有想依靠別人的感受。在這個沒有人的地方，只有他了，現在，他只有靠
自己了。靠自己吃，靠自己做事。許多的事情，他沒有辦法再來依賴別人替他做了。
他現在成了一個孤兒。孤兒是幼小的成人。
小晴的舍利在床上的被子中間。當吳良心走到那里，掀起被子，那七顆舍利子一下子呈現在他的面前。在暗夜的月下，它發出明亮的瑩光，有紅有綠有白有黃，一共有七種顏色，好象是彩虹一樣。
吳良心看得呆了。他走過去，把那幾顆石質的東西攏在一起，捧在自己的手里。它們的質地冰涼，柔軟。拿在手里，有一種溫潤的感覺。
這是親愛的小晴姑娘，那個吳良心深愛過的人。可是現在，她成了這個樣子。成了和吳良心一點也不相同的異類。成了不能和人們交流，不能和人們一起來享受人間快樂一石頭了。一般的人死了，身體要**壞掉，最後只剩下一些怕人的白骨，可小晴，當她離去的時候，還是那麼的美麗可愛。她是一個愛美的人，所以，到了什麼地方，她仍然是那樣的冰清玉潔。
手里捧著這七顆可愛的石頭，吳良心的精神好了許多。他的頭不再痛了，他的眼淚也不再尚了。肚子也開始響了起來，發出了咕咕的叫聲。他現在是餓了。這時候吳良心才想起來，他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在巨大的悲傷中，他將自己的身體忘記了。悲而忘身，難怪小晴要他好好珍重。吳良心走向灶房去，他記得早上看過，小晴昨夜已經給他把飯做好了，是那種他已經吃了多少次的湯面條。他現在應該吃，應該吃好，那樣小晴看見了，才會高興，才不會難過。為了小晴吳良心應該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