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這條街，來到了華靜路，後邊又是一條繁華的街道。
能做生意的地方，總是很怪。大凡一個地方有第一個人在這里做生意，第二個來的人也就在這個地方來擺攤，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這情況讓人想起一句老話，縶熱鬧處賣母豬和門可羅雀。前一句是說起是熱鬧的地方，越是招來了更多的人，後一句是說，越是沒有人去的地方，越顯得更加清靜。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條街自從改革開放以後，突然間成了熱鬧非凡的商業街了。首先來到這里來的是賣衣服的，然後是鞋帽，接著是藥材，最後水果蔬菜也來了。一個大的市場都是幾千戶的規模，每一戶來的人又是六七人。眾多的人們，來到這里，首先是這里的房價增長了幾倍。原來租一間房子也就是三十幾塊，一年多漲到了七十多塊，再過了一年，到了二百多，听說現在沒有三百在這里找不到房子了。可同樣的地方，再往西走兩站，再朝北起一站，花想容她們住的那一片，房價直到現在也沒有太漲。以前是四五十元，現在還是那樣的價格。更要命的是，好不容易招來的房客，沒有住上一段時間，常常會不打招呼就悄悄地跑了。他們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有時連房錢也沒有給一分，還順手牽羊地偷走了什麼東西。
哈哈，原來是住在北邊的人們，經常不太招房客，對招租這些事情不太熟悉。一般人都是要住進去先要交三個月的房租，這樣，房客要是跑了，房東還不算吃虧。到了第三個月，就會來收第二季度的房錢。一直這樣地押下去，房客絕對不會跑掉。
走了一會，老父親的情緒緩過來了。他一邊走一直和花想容談到了這一帶的情況，問花想容做生意的人，怎麼全都願意上這里來，這些地方有什麼好呀。
看著父親的情緒好了，花想容心表開朗了起來，她不厭其煩地向老父親講著其中的原因，「爸，你整天也應該出來走走轉轉，一來出來散散心，二來了解一下人家都在干什麼，怎麼想的。你看你，一身紅衛服穿了有十幾年了吧，你看看，現在的顏色都成了白色的了。還有，看看你的那頂帽子，不知什麼時候賣的，也戴得這要什麼形沒有什麼形樣的樣子。現在咱家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就連最小的我也工作了，論起來，咱現在什麼也不缺了，還那麼守著過去的過日子的方式，真是沒必要了。」
老頭子嘿嘿地笑了，「讓我出來干啥，跟人家吵架，看人家白眼，我今天是想出來轉轉，看看有沒有你媽要的風濕膏，藥店里的太貴，想看看街上有沒有便宜的，沒想到出來遇見了你，老了老了還跟人吵一架。」說到這里，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花想容看了父親一眼，是呀，父親老了，五十歲的人，怎麼象是六十多了。一句話，年輕時候下的苦太大，出的力氣太多了。父親這樣老實的人，不懂得向領導靠近，苦干了一輩子，落下了一個好人緣，還有評了說不清次數的先進。可是那些真正的好事象漲工資，升官什麼的，怎麼也輪不到老人的頭上。那些好事，全給那些善于鑽營的人搶去了。就是這個，母親這樣的一個家庭婦女也懂，當著花想容姐妹三個的面，也說了多少次。可父親改不了。道理他也懂，可一到關鍵的時候就偷偷地退讓了。
老了，老了，父親老了。人老從步履上就可以看出。現在的父親，再也不能象年輕時的那樣，走路的時候腳抬得很高，一步一聲 地響聲。現在他走路時，明顯地有沙沙地聲音。唇邊的胡髭，也有白的了。明亮的額頭，總是有著汗水。
這個曾經在花想容眼楮里那樣偉面有能力的人，那些讓她敬佩的人，現在看一下，他也是個普通的人，一個普通得很有窩囊的男人。花想容不明白，當年父親的英武，隨著時間的漂逝，去了那里。也許是老人家從來就沒有英武過，只是花想容那時太小，會把任何一個男人都看成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當花想容提出要去小飯館吃點飯再往回走時，老頭子的舊脾氣又來了，他磨嘰著說︰「吃啥飯哩，再走兩步咱們就回家了，你爸這時候怕把面都下好了。說不定已經在等著咱爺倆回去呢。」
花想容噘著嘴說，「天天是面，我都吃煩了，我媽也是，就不知道下午換一個新花樣，幾十年來整天下午都是面面。爸，你就沒有吃煩過她的面？」
「嘿嘿，」老頭子笑了。花想容說得不錯。老伴幾十年來天天下午都給一家人下面。而且是湯面，弄一些青菜，然後面條放鍋里一煮，等老頭子下班的時候，一家人喝。因為喝慣了這種軟而好消化的食物，老頭子現在還吃不慣食堂里賣的很硬的面。吃了他的胃消化不了。當然，老頭子也有煩這種飯的時候，年輕時為這個經常和老伴吵鬧，後來知道了是妻子怕糧食不夠吃，才故意把面煮得那麼爛也就作罷了。
老伴一輩子也不容易。一個人逃到陝西跟了他，直到現在，也沒有回過老家。不是不想，是回不起，來回的車費和花消，一想起來就害怕。後來日子好了一些，可家里的親人中老一輩的听說不在了，小輩們又不認得，所以也就沒有了家的必要了。
不過，老頭子反對得不那麼厲害了，嘴上還是要教訓一下花想容的，「妞，你工作了，手上也有工資了，可得學會省著花。你想想，人不是光要吃飽穿暖就行了，人還會生病，還有估計不出來的事情，真到那一天要用錢了，你沒有攢下一分，到時候還不全得跟人借呀。你是沒有借過錢，不知道借錢有多艱難。人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有時是邊一分也借不來。」
花想容不高興了，「爸，我好不容易在街上遇見你，想跟你吃頓飯怎麼了。也不是海吃海喝的，也就是一頓平常的飯，會吃窮了嗎？你要不去，咱回。」說著拉著父親的手要往回走。
老頭子嘿嘿地笑了，「我又沒有說不去，你著什麼急嘛。」然後象個孩子一樣，拖著，固執地不肯往回家的路上走。
花想容也笑了。路上有幾個人回過頭來看著。他們不明白一個姑娘死拉著一個老頭子干什麼。大家都以為是老頭子硬拉著一個姑娘。
花想容不好意思地放開了父親的手，往路邊的一個小飯店時走去。老頭子跟在她的身後不慌不忙地走著。
飯館不大，但很干淨。女老板很熱情地招呼著花想容，「快請進呀，幾位，要點什麼？要不要洗下臉？」然後又向里邊招呼，「快上茶。」
老頭子一進來，高興了，「看看，妞，人家這里的服務多熱情，看看，這才是做生意的樣子。象剛才的那個人，板著一張臉，看誰都不順眼，客人遲早全給她趕跑了。」
花想容要了兩份泡饃，這是老人最愛吃的。人老了，就愛吃一些能增加身體熱量的飯。也不全因為這個原因，主要是泡饃貴一點，老父親從來沒有吃夠過，總覺得欠。
老頭子一見要了泡饃，又嘮叨開了，「妞，平平常常的日子，又不逢年過節的，出來要買飯就買飯吧，又要什麼泡饃？」
女老板接上了話茬，「大爺，你老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閨女孝順你，給你買飯，你就笑著吃吧，別人想要，還沒有這麼乖的女兒呢！你老人家就笑著樂吧。」
別人這麼一夸，老頭子樂得笑了起來。現在邊他也看出來，在飯店中吃飯的人中，確實數他的女兒漂亮，打扮得很得起，很象是一個干部。
外面人多，天氣熱，花想容問女老板︰「還有小一點的房子嗎？這里人太多，熱死了。」
女老板小聲地對花想容說︰「里面有一個小包間，你帶你爸進去。我看你孝順乖，心痛，不要包間費了。悄悄去吧。」
花想容大聲地對女老板說︰「謝謝你。」然後拉了父親，走過正在吃飯的人叢，兩個人來到一個小的包間。
走進了包間，老父親問花想容，「咱們就要了兩份泡饃，在外面一吃就走了，還跑到這里邊來干啥？」
花想容說︰「不要錢，能享受的不享受，那不是浪費了。」老頭子用手指著花想容說，「你們年輕人，腦子里的想法就是不對勁，怎麼能這樣想呢……」
花想容急忙地擋住父親說，「爸，你怎麼又來了，吃飯的時候，你能不能讓人安寧會，一天到晚總是嘮叨個沒完。」
老父親停住了口。他意思識到了他的過時和不招人喜歡。是呀，那有別人掏錢請你去吃飯，你卻去教訓人家。唉，走遍全天下，恐怕沒有這樣的道理。就是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也不行。老頭子住了嘴，低著頭開始專心掰饃了。
過了一會，饃快掰完了，老父親又問花想容，「妞，你今天出來，怎麼沒有和你的同學他們一塊來？」
花想容抬起頭，看著父親，「人家都有事，後來我就一個人出來了？」
「是不是約了別人？」老父親又問。
花想容知道老爸誤會了。老人家怕是以為她談對象了。唉，真有了對象，能不告訴家里人嗎？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出來約會。于是她說︰「爸，你誤會了，我沒有談對象，真談了能不告訴你和我媽嗎？」
老頭子說︰「唉，你也到了該談的時候了，有合適的就先處著吧。爸盼著你能有個好的對象，不過爸就是怕你和你姐一樣，走的遠天遠地的，把我們扔在這里了……」
花想看父親有些傷感，急忙說︰「爸，不會的，我不人扔下你一個人到外地的，跟你實說吧，我確實沒有談。眼前沒有合適中意的，再說，我還小，不到二十三四我不會談對象出嫁的，你放心好了。」
「那你今天一個出來是？」老頭子固執地追問。
花想容一著急說︰「我出來是要給檢買一個禮物……」話一出口，她就感到有點後悔，這話好象不該跟父親這樣的一個舊腦子的人說。
老頭又問︰「啥禮物，咋不讓你媽和你一起出來？她給買這些東西很內行。」
花想容說︰「這禮物我媽也不懂……哎呀爸，這是給一個男的買的，我媽真的不懂。」
「男的，」老頭子思索著，然後搖著頭，「你剛才還騙我說沒有談對象……孩子，爸說了不反對你談對象，看你，把你爸你媽當外人了，難道，你和你姐一樣，也是談了一個外地的？」
花想容為難了，不說吧，老爸一樣會誤會是談了一個外地的對象，如果晚上回家給母親一說，全家還不亂成一團。看看老爸現在著急的樣子，頭上滿是汗水，臉通紅通紅，醫生早就說過了，老頭子有高血壓，雖然不厲害，可也大意不得。最後花想容一咬牙，對父親說，「爸，我話對你說吧，我是給我師傅買的禮物……現在你該放心了吧。」
老頭還是不明白︰「他不是成廠長了，調廠里去了嗎？」
花想容回答︰「不，現在調公司了，成了副總經理。」
「那他就不再是你的師傅了……對，他家有啥事，你們都要去送禮嗎？你怎麼不和大家一起隨禮？」
花想容知道麻煩了，父親的意思是她不應該一個人給師傅送禮。師傅是個男的，她是個女孩子，父親一定想到那一方面去了。可該怎麼該給父說呢？
老頭子還在嘮叨︰「妞呀，你師傅是個正派人，我知道。可你是個女孩子，凡事也要有個分寸。送禮咱就跟大家伙一起去，大家買啥，咱湊個份子，不要突出自己，那樣別人會說閑話的。他是你師傅，對你好，你多出一點禮錢就行了，不能這樣一個人買份禮物送過去。啊，你听爸的，不會錯的。」
花想容用手托著腮幫，伏在桌子上，腦子在盤算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