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在滴滴嗒嗒地響著。在安靜的時候顯得特別地明顯。花想容坐在師傅家的客廳中，腦子里一直在盤算著，怎麼樣感動師傅，讓他為自己的事情出一把力。可是人在著急的時候，腦子里反而是一片空白，好象想出了不少點子，可是試了一下全不起作用。智力真是有限啊。可憐的人們，平時總是把智力的作用夸張到很大的地步，可是真正地到了事中，你才會發現，智力的作用也就是那麼大。並不象人們所希望的那樣。
腦子里思考著要說的話，花想容的身子也就僵直了。眼楮當然是看著別處的。有一點眯，好象是在風中怕被風吹著了一樣。花想容眯著眼楮，手里片端著水杯，自己在打著自己的算盤。
真的，花想容非常地希望能夠調動一下自己的工作。她太需要這些了。進修的時候，她的同班同學中，沒有一個是工作，人家全是干部子弟。有一個女孩子，父親還是本市的一個區長，听說馬上要調開發區任管委會主任了。在這個女孩子的周圍，一個幫男生圍著她轉。老師們也一樣。一見這個女孩子，班主任也笑眯眯地湊上去，客氣地問人家吃了沒有，要不要喝水？可是這個丫頭理也不理老師。她是那種象個男生的女生。穿的很大方，衣服寬寬大大，吃的很好，膽子也大，跟誰也敢毫不客氣地講話。好象天底下沒有什麼人什麼東西讓她害怕或者膽怯。
當在，花想容也想跟她套套近乎，也許將來會用上人家的。平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那是笨拙的人干的。聰明的人全明白什麼叫水到渠成。可惜的是這個女孩子她象個驕傲的公主，不象理女生，只愛跟男孩子們一起打球聊天。整天嘻嘻哈哈，一點也不著班上的女生們當回事。由于大家全是進修的，基本走讀，上課就來，下課了就全回家去了。所以同學之間接觸的不多。跟中學小的同學是兩回事。中學小學的同學，天天在一起，上學大家一起去，放學了一塊回家，年齡又差不多大，很容易溝通。可是現在，花想容已經結了婚，腦子里全是老公和孩子，對別的男生也不太熱情，而人家呢，對一個已婚的女人好象也不那麼在乎。幾年下來，居然沒有真正地認識幾個同學。也沒有真正要好的朋友。有幾個外縣的同學，倒是對花想容不錯，可是花想容不太想理他們。他們身上有股土氣。說話帶著方言，行動上動作很大，帶一點二的勁頭。幾個男生在一起開玩笑，一不小心就說出了一句粗話。如果這時候花想容在場，一定讓她十色尷尬，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給他們翻臉。
車間里的情況也不妙。
以前花想容可是車間的核心。許多男的圍著她。變著法地哄她高興。最粗魯的工人也不在花想容的面前光膀子說粗話。只要花想容到了那個地方，那里剛才還在哄笑的聲音馬上沒有了。大家一臉正經。等她一進來，身後會爆發出一陣大笑。一定是這些壞男人們說了什麼，也許就是她身上的特點。花想容不管這些。不管什麼人，也不管大家對他的評價如何，她一律都恭敬地叫師傅。所以大家對她也客氣。和他們相處，就象一家人一樣。跟女師傅們相處也是一樣。盡管有時花想容覺得和女人們相處假的東西好象多了一點，夸張的地方大了一點。可不管怎麼樣，大家對你熱情總是好事。
自從她結婚以後，情問好象變了一樣。一下子大家對她好象對待另一個人一樣。以前的客氣沒有了。有人敢當她的面講粗話了。理由是她現在結婚了，也成了婆娘，什麼事能不知道呢？以前那些張羅著要給她介紹對象的人，現在也愛理不理。見了她只是點個頭，就匆匆地過去了。點頭的動作太小，真讓人看不明白，他們是熟人呢，還是是不認識的人？真想不明白，難道一個人一有了自己的歸宿，注意要離開群體嗎？跟一個男人的結合在了一起，其他的男人就跟自己再也沒有什麼親系了嗎？
花想容因為在進修，幾年來每逢她出去上課的時候，車間總要找個人來頂替她的職位。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也不給加班費啥的。被按排到的人老大的不高興了。好象是花想容私人要她們來幫她干活一樣。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意思，是應該花想容來感謝她們。依花想容的想法以，你們過來干活，是車間和廠子里的意思，跟我毫無關系。人家安排你們，有本事就不要來。管你平時是干什麼的。有時閑談起來，人家就會意意思思地表示出來，花想容是有後台的，畢業了出來公司一定要重用的。將來的前途也是不可估量的。這是好話，也是吉利的話，人家當面說的時候，花想容嘴上說著沒有的事，我也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家里你們也都知道，父親是個老實的工人，並沒有什麼背景。可是在心里，她還是感到樂滋滋的。人家說好話吉利話，總是沒有錯的吧。難道別人說了你要倒霉，你才高興得笑了起來嗎？
現在快要畢業了。一切還沒有著落，調一個工作的事影子也沒有。如果真的調不了，這一輩子可就完了。同學中上一屆的女生中，有和花想容住得近的，來學校遇見了花想容，告訴了花想容自己的事。就是因為畢業前沒有抓緊這件事，現在什麼也沒有辦成。結業以後辦的難度更大，花的錢更多，求的人更高。看的臉色也最難看。畢業以後一年兩年的學生，沒有人喜歡要。人家會以為你是在單位不好好干，或者要單位領導鬧不團結，在這個地方臭了，才跑調動的。情況很象是結過婚的女人找對象，不如閨女好找。結了婚離了再找的，或是性格或是性情必然有很大的毛病。沒有一點毛病的人，人家會不要嗎？人們全都這麼想。
听了這樣的話。花想容著急了。倪子布是靠不住的。他除了干他的事，別的不會也不想理。你要是求他出來活動這樣的事，他會告訴你在車間很好。不是都干了這麼些年了嗎？怎麼一下子就干不下去了呢？有錢拿出去給別人買東西送禮，不如自己買了東西回家吃。不如買了煙來抽，更不如買了酒來喝。他就是這樣的思想，一副農民在四合院中過日子的架式，一點也不懂得在城市里生存的法則。這樣的問題兩口談多了，爭吵得也多了。甚或為這事鬧起了情緒。花想容真是失望極了。怎麼嫁了這樣的一個男人。只想著他在外面活躍，能遮風擋雨，可想不到也是一個拿不到台面上的人物。
如果調動不了，她的面子上下不來。
在單位里，那些平時就嫉妒她的人還不笑話死她。她們一定會說，讓她能，一個毛丫頭，以為自己是誰呢，天下女人多了，長得好的也多了，誰會把她一個花想容當一回事。也就是在這個小廠子，有人寵了她一下，她就雞毛壓不到籠里去了，還想飛上天呢？好，現在倒好，上了幾年大學，學了一整，什麼用也沒有，跟咱們大老粗一模一樣也是平頭百姓一個，還以為她能弄個廠長經理呢，還在還不是一樣地在車間干。結婚了女人不值錢羅，沒人理了。也就是廠長原來把她當回事。可現在人愛成了公司老總，身邊的好女人多的是，也不再把這一個毛丫頭當一回事了。
老公肯定也會高興。在這個鄉下出來的人的腦子里，女人就是守在家里，給他生日育女做飯洗衣服，你要是在外邊活動多了，見的人多了，特別是見了些頭面人物，他表面上不說什麼，可心里老大的不高興。好象誰把他的什麼搶了一樣。臉色沉沉的，在沒人的時候，拿一支煙抽，一個人唉氣。
如果真的上了幾年學，什麼事也沒有干成。老公會和車間的人一起，嘲笑她花想容白白地浪費了幾年的時間，不如在家好好帶孩子，不如在家好好地做飯，不如沒事和他們一起打打麻將。那才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可是她花想容不是那樣的人。她一直要強。在姐妹三個中間，大姐是嘴上強行動上也強，二姐是大大咧咧，只有她花想容是心里要強。做什麼事情，也喜歡和人比，一定要暗暗地超過別人她才高興。
在上學的時候，同學們用白色的線勾那種花邊，她看見了，也用心的學。盡管她的年齡最上，可是到了最後，全班數她勾的最漂亮，花樣也最多。她曾經勾過護領，也勾過被子的蓋的，勾過鞋子，色過衣服。凡是別人會的，她全會。別人不會的，她也能想出來。當然，現在想起來，為了這一件事，她也負出了代價。如果不是忙著勾這些小東西，如果不是忙著和同學們攀比，也許她當時就考上大學了。考不上好的，也能考個差一點的專科，最不濟也考個中專。那時候可是招收高中專呀。現在的那些中專生，全成了人物。因為他們出來工作時，沒有幾個大學生。一邊工作一邊進修，現在全弄成了單位珠頭頭。花想容的一個同學，家里是鐵路上的，畢業後上了鐵路中專，現在是車長了。年紀才不過二十七八，照這樣下去，將來肯定是前途無量的。
師傅還在看著電視，那里邊有一個人在講著三國的事。說的是劉備他們的事情。這個電視里演過，花想容也看過。不如為什麼師傅現在看得津津有味，眼楮連花想容看也不看。男人啊，真是奇怪。他們就是喜歡一些沒有用的東西。象為了看了球賽，晚上不睡覺，一家外國人進一個球，樂得他們大喊大叫，把樓上樓下的人全吵醒了。完了還幾個人一塊，到水房那邊一邊洗一邊議論。
真是搞不懂男人。
花想容有點困了。眼楮無力，非常想眯起來。身子也困困的。但她不能睡。她喝完了手中已經涼了的水，然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葉是新放的，才泡了兩次，再泡一次絕對沒有問題。這是什麼好茶葉。泡出的茶水淡淡的，綠綠的，看起來很好看，聞起來也很香。和一般人平常喝的那花茶根本不是一回事。花茶泡出的水發渾，有很細小的末子在上下翻騰著。
花想容喝著茶水。她要用茶水讓自己精神振作起來。
閑著無事，她就看師傅家的擺設。
這是一套一百五十多的房子。有三個居室，門都是閉著的。看不到里邊有什麼。客廳很大，放了兩套大沙發，也有很大有空地。兩套沙發前邊各放了一套茶幾。那邊是飯廳。地方很寬敞。住在這時一定會舒服。這樣的客廳中，有高大的櫃式空調，機器在不停地轉著，發出好听的聲音。
再往頭頂上看，是豪華的燈飾，發出柔和的光線。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情境，讓人覺得自己好象是在夢幻中間一樣。
房子的裝修非常講究。門窗的裝飾好象古代的宮殿一樣，有一種古色古香的味道。看到那一個角度，都是一幅非常好看的圖畫。
花想容不知道象這樣的裝修要用多少錢。反正少不了。裝修這麼大面積的房子，可能要用掉一般人買一套房子的錢。可就是買一套平常的小居室房間，一般人要用盡一輩子的積蓄才能買得起來。等買到了，自己也就老了。想一想人生也很悲觀，一個人，結了婚，也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把孩子養大，弄一套房子，然後就老得走不動了，一輩子也就走到了最後的階段。
一個人一輩子一個孩子一套房子，這就是普通人的人生嗎?
其實這還是有心計的，有能力的能管得住自己的人。要是差一點的，遇見一個胡吃亂賭的丈夫，一輩打打鬧鬧，三天要離婚，二天得打架，日子不想過了，自己精神不痛快，別人也跟著受罪，結果兩口子不是一個把一個氣個半死，就是兩人折磨一輩子，打鬧一輩子，可就是誰也離不開誰，結果變成了打鬧的人生。
人間即是地獄。
坐的時間長了，喝的水也多了。花想容感到憋得難受。
她站了起來，師傅的眼楮也轉了過來。花想容問︰「衛生間在那里?」師傅站了起來，在前邊走著，領著她到了一個有紅燈的地方，指了指說︰「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