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惡夢嚇壞了花想容。她平時最怕老鼠。在人世上,有許多的東西讓人害怕,有的人害怕有些東西並沒有什麼理由,最少是他自己說不出理由。花想容就是這樣。別的女孩子害怕什麼蛇啦,狗啦,她卻害怕老鼠,害怕家里養的那種光尾巴的大家鼠。小時候她家的房子還是土坯房,上面有許多的洞,老鼠就在這里出沒。白天也敢跑出來在人的面前穿行,晚上更不要說了。見到老鼠,別人都敢撲上去拿了東西去打。可是花想容不敢,她害怕。別人問她,害怕老鼠的什麼呢,她開始也說不上什麼。後來大了,她仔細地想了一想,她害怕的是老鼠的形象。那種叫做家賊的東西,跑起來飛快,吱吱地叫個不停,有一又賊亮亮的眼楮,有一條長而無毛的尾巴,那種樣子就叫人惡心。花想容還見過那種淹在水里邊的老鼠,全身泡得白乎乎的,毛全爬在身上,樣子惡心極了。那有那種在馬路上給汽車軋死了的老鼠,腸子流了一堆,樣子更是惡心。老鼠平時不招人愛,人要是惹了它,它會做出拼命的樣子,張開了嘴巴,露出紅色的嘴巴和白色的尖牙,翻過身來咬人一口,咬是把人咬不到什麼程度,可是那種凶狠的樣子很是讓人恐怖。
就是因為這樣,花想容很害怕老鼠。一听到別人說起老鼠,她就咧嘴 牙地說︰「哎喲喲,你別說了吧,看你說得惡心的,你們還讓人吃飯不吃飯了,等我吃完了飯你們再說不行嗎?」
當面前出現了老鼠,大家不由自主地要撲上去打,她卻在後邊一把擋住了別人的身說︰「不要打了,你怎麼這麼凶喲,打死了它,那樣子多叫人惡心。你放它一條生路,也許它將來還會來報恩的。」
當然是沒有人會信老鼠會報恩的。就是連小孩子老太太也不會這樣想。他們所知道的是,老鼠偷吃糧食,與民奪食,天理不容。
現在做了這個夢,讓花想容更害怕了。睜著眼楮,閉著眼楮,她都能看到老鼠的形象有,更何況自己變成了老鼠,一只掉在面罐子里邊的老鼠。有一句俗話說,老鼠掉在面罐子里,一會愁來一會喜,喜的是這麼多的面,怎麼才能吃完它。愁的是自己掉在面罐子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這一下可怎麼才能出去。
花想容不明白在夢中她怎麼會變成老鼠,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老鼠,要是變成一只別的什麼東西,也許還符合人們所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變成了一只莫名其妙的老鼠,真可見夢是胡做的,是沒有什麼道理的。
當最近一段時間,一想起這種夢的時候,花想容就用這樣的理由來反擊。迷信迷信,迷則有,不信則無,信則有,不信屁也沒有。你看十年洗劫時吧,說要砸那座廟,說砸就砸,一時也不耽誤,砸了白砸,那些砸廟的人,不但沒有什麼報應,後來還全成了頭頭,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耍的人也耍了,該享的福也享了,真算一輩子沒有白活。由此可見,神鬼也怕歪人,鬼神能拿得住的也就是那些可憐的人。無能的人,死沒本事的,一輩子要膽沒膽要命沒命的人。
這樣一想,花想容把自己給說服了。她的精神也就復了平常。晚上也能睡得著了,白天也能起得早了。一種喜悅得意的情緒籠罩著她的全身,常能听到她在樓梯上樓道里一個人小聲哼著一些歌曲。
倪子布那邊沒有什麼懷疑,由些可見男人也不是人們說的那樣聰明。在這一方面他們比女人笨得多。女人直覺性強,這一類事情並不要抓住什麼把柄,反正只要感覺到那里有些不太對勁,就大吵大鬧,一鬧到底,最後真的有了證據。男人呢,只要你晚上給他個身體,白天態度熱情一些,撒點小嬌,跟她鬧鬧,他就樂得忘了思考這些。
當然世界上沒有平如鏡面的水,再平靜的水面上,也是有波紋的。倪子布這個半天不說話的胖子,有時突然沒頭沒腦地問花想容一句,讓花想容半天心涼肉跳,以為他知道了點什麼?比如有時正在吃飯的時候,或者兩口子晚上正在睡覺的時候,他感覺到花想容端著飯碗在發呆,或是在倪子布的懷里半天不動,就問︰「唉,我跟你說件事哩,你前一段時間買了那麼貴的一個復讀機送給你師傅,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見你提說了。幾百塊錢的事呢,就是扔到水里,也要听個響聲,咱不能扔出去就再不管了。你以為咱的錢的從銀行里搶來的啊。」
花想容這時驚得不由得啊了一聲,半天回不過神來。
倪子布就再問︰「你怎麼了,神不守舍的樣子,好象病了一樣,你到底是怎麼了,不行到醫院去看看。」
花想容這才從剛才的出神中回過神來,她撒嬌著說︰「我最近困得厲害,一到廠里上班,就瞌睡,人家都笑我,說是孩子大了,兩口能子折騰開了,有了折騰的機會了。我說那里有這樣的事,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困,晚上也睡得不晚,白天也起得不早,可能是累了吧。你看,回到家,才這做完飯,我就困成這樣,晚上也一樣,感覺好困啊。」
倪子布笑了。
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也有人拿這事干玩笑,不過那里候是他困,而不是花想容困。他一困,人家就問,昨晚上干什麼了?倪子布一笑不答,新婚不久,你們說能干什麼了,還不是那點事。
可是這種事情,人家要的就是你自己用嘴說出來,你不說,人家說出來一點意思也沒有。大家要的是你承認了,再傳過去給你老婆听,然後看你們兩口子為這事著急,大家看西洋景了。
倪子布是聰明人,他才不傻。所以,打死也不說晚上真的干了什麼,只說是廠子里工作太忙了。
現在還有人拿這個事情開花想容的玩笑,可見廠子里還是管得不嚴,還有有開玩笑說閑話的時間。
倪了布是一個細心的男人,听說老婆在廠子里困成了那個樣子,想一想也是自己不好,不善于控制自己,才使老婆讓人笑話。于是,家里的活兒,倪子布干得更多了,他上班去得更遲了,回來得更早了。好在他的現在的工作是重質不重量的。沒有領導在時間上管人。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就好,獎金你最高,先進也能評上。
倪子布很為自己去年的一個決策而高興。因為他們公司效益一年不如一年,來了現在連退休工人的工次也發不出來了。再過幾年,也不知會成了啥樣子。他打听得人家說回收公司好,就托姐夫找關系,把他從運輸公司調到了回收公司。
不過剛去,一切還不行。因為在這個公司人家玩的是關系戶,完的是能完成任務,自己剛去,沒有關系戶,也沒有別的本領。要是個女孩子,那還可以去坐坐辦公室,打個字,接個電話,可他是個男人,那是那樣,不給人笑死才怪。一到了回收公司,倪子布就主動要跑業務去國。城里的關系不好搞,他就跑外縣,一家一家地跑,一家一家地走,這個不行就尋下一家,一天不行就多來幾天,用他自己的話說,臉往厚,腿往長,手少伸。到了現在,情況已經好轉,他能拿上基本工資了,有時還有剩余。
老婆花想容本來想著倪子布一下子調一個好單位一,她能跟著吃香喝辣的,在人前人五人六地做做太太,過過讓人羨慕的癮,不想老公成了一個跑業務的,整天騎個自行車,跑外縣,回來一身的土,象個外縣的農民,樣子也曬得黑乎乎的,一身的臭汗,真不敢跟他一塊去過去的同學朋友家里了,怕人家笑話,也怕人家恥笑。想當初,她花想容也是班里有名的幾個女生之一,可現在跟了這樣一個男人,過的是這樣的日子。真是的,誰能看清看前的路,誰又能知道身後的事。
一句話世事難料。
電視里還在演《西游記》,那一首讓人蕩氣回腸的歌兒,中間有一句發人深醒的話,叫做敢問道在何方,路在腳下啊。
花想容就是從這一句話中得到啟示的。現在家里成了這樣,老公是這個樣子,自己的事情,也是這個樣子,靠女兒呢,她才二歲多。老公靠不住,現在的花想容看明白了,這個鄉下的人沒有什麼了不起,在這個城市里,他連花想容也不如,不會在人面前講話,也不行看人臉色行事,更難受的是他轉不彎來,遇事鑽牛角尖,一副不見黃河不死心的樣子,那就是一個天一的傻蛋。可是自己當初怎麼就會看上了他,把他當做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當作了最優秀的人。
瞎了眼楮了,我。花想容沒事就會自言自語地想到這一句話。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她發狠要自己混出來一個人樣。她變了,變得不愛和人說話,一個人沉思了,也不愛笑了,喜歡一個人獨處。
大家拿她現在的樣子開玩笑,說她快成了一個獨鬼。她自己也承認,她確確實實地是一個獨鬼了,一個喜歡一個人獨自呆著的女鬼。
人世間有許多的鬼,有色鬼,有酒鬼,有餓鬼,有煙鬼,有凶鬼,也有吊死鬼……這樣鬼並沒有死,而是活在人世間的。這是些小鬼,還有那些有能力的鬼,象人們所罵的魔鬼,那才是了不起的鬼,他們可以使喚許多的小鬼,可以在人世間為非作歹,危害一方。不過那些小鬼並不可怕,相反的還惹人可憐。這些人多是沉溺在某種愛好中不能自撥,一生為某樣東西所困罷了。
現在大家叫花想容獨鬼她反倒高興。因為她在一本書中看到書中說了,一個人只能獨立的時候,才是一個長大了的人,相反,那些喜歡合群的人們,多是些平常的人物。君不見猛獸多是晝伏夜出,一個獨行。相反,三五成群的,倒是些鹿羊免鼠之類的小動物。給人叫做獨鬼並不是一件壞事。
花想容高興。
花想容和顏悅色地處理著家里的事情,其實是專心地等師傅那邊給她一個準信。可是就是出了鬼了,師傅就是不露面。
自從那一晚上花想容就師傅家出來,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後來听說第二天師母就回來了。花想容暗暗叫苦,不知道師傅那天把床單上的血跡擦拭干淨沒有。花想容記得當時好象看到床單在有血跡的。也不知道是師傅,還是她自己不心小搞上去的。就是她花想容搞上去的,那也應該第二天師傅去洗。女人身體上吃了虧,這些事不該男人搞嗎?全是這個老男人,自己本事不行,還七搞八搞地胡弄。這才惹出這些禍事。
還有就是發床下地上,也有許多亂扔的紙,當時嫌扔在人面前惡心,花想容就扔到背人的地方,如果這個老男人第二天打掃時不小時,沒有掃出去,給師母回來知道了,不知道要鬧到什麼地步。不知道這個女強人會怎麼開火,也不熟悉她鬧事的路數,便她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是不用懷疑的。誰不知道大名頂頂的她呀。年年名字上晚報。那里的公布的勞模就她連著上了幾年了。
過了幾天,沒有听到師傅家吵架鬧仗的消息。花想容心中一喜:也許這件事情也許就過去了吧。過去了好,過去了真好。要是鬧起來,誰知道是什麼結果。弄不好師傅他們要離婚,自己這一方呢,也難說。
花想容知道,這種事情沒有好的結果。因為離婚總是不能同時離,總會有個先後,總是有人不想讓出軌的這一對兒成。總是有人使絆子。除此之外,最叫人害怕的是,經過離婚的磨難,許多對出軌者
最後發現,他們以前看上的人,原來也很普通,根不不值得為之負出這樣大的代價。離了婚的也不要以前看上的人了。
現在這樣的結果算是最理想的了。
花想容感謝老天。總算沒有把她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現在她要做的是,自己負出了代價,她要拿回她要的東西。可是怪了,師傅就是不肯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