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獨立做的生意就這麼一單。以後,她們姐妹三人,也合作做成過二兩次。可是利潤遠沒有她們想象的那樣大。這麼一來,她們處于了一種矛盾的狀態。一方面,她們舍不得這個門面,想著在這里能干出一番事業,給那些把她們看成吃白飯的人一點顏色看看。另一方面,生意不景色,也讓她們倍受煎熬。
金姐和李姐,後來也學花想容的樣子,開始穿著時興,想努力地趕上時代的潮流。可惜的是,她們過時了,是另一個時代的人了,青春不在,你就是怎麼努力,也難和現在的小姑娘一模一樣。已經四十五歲的金姐,身體很胖,大夏天也穿小姑娘們穿短裙子,穿低領的上衣。可是她的鼓起的肚子怎麼也掩蓋不了。不論是坐著,還是出去,總是讓人覺得很怪。物適時為正,反之為妖。過了青春的時候,再學一個小閨女的樣子,怎麼看也覺得她是一個人妖的樣子。還有就是她在機關當領導習慣了,說講的時候,語速很慢,總是一字一句地頓著,樣子象是做報告,根本沒有客戶喜歡听她講話。也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跟這樣的女人磨嘰,因為這些出來買車的男人,那一個不是想在小妹妹們面前充大款賣弄青春,沒有一個人對這樣的老女人感性趣。也許人家家里的老婆比金姐還要俊一些呢。可話不能當著金姐的面前,也不能給別人說,花想容只是看了她們的樣子難受。
李姐也是一樣。她是一個臉色黑瓜子臉的女人。農村出身。以前她丈夫的哥哥在本市一個局是個頭目。在她們那一帶很有影響。把自己的弟弟安排到了這個公司。因為看上了人家的社會背景,她在別人的介紹下就嫁了過來。初過來也過了幾年好日子。因為有這樣的一個體面的哥哥在前邊撐著,在公司也是得人喜歡,那一個求她辦事的不是笑臉相迎。可惜的是她的哥哥好人命不長,不知怎麼的,出差到外地神秘地死在宿舍中了。有人說是給人害死的,有人說是貪污畏罪自殺的,也有人說是嫖娼給毒死了的。原因不了了之。因為那個城市是一個南方的城市,人死在那邊好長時間,這麼才知道。單位是怎麼通知家屬的,家屬是怎麼去和那邊說的,沒有人知道。誰要問起李姐,她的哥哥是怎麼死的,她只說是出差心髒病發作病死的。
沒有了這個哥哥,他們一下子不知怎麼過日子了。先是她的丈夫下崗,提前搞了病退。因為他有技術,會開車,想著病退以後,既可以拿單位這一份工資,又可以出去找活干,這不是可以得雙份的收入。可是真正出去了,在單位時間長了的人,受不得人的話,抽煙要好的,吃餓壞時吃不下,受不了苦,更受不了氣。所以找一個活,干不了三天就回來了。回來了沒事,就給孩子做飯送孩子上學。一個大男人現在象一個女人一樣在家呆著。
原來只說她在機關,也許這一輩子工作無憂,可誰想到,新來的這位領導,打听出了她也是個沒背景,沒文憑沒本事的,第一批就拿她開了刀。好不容易找人托關系,求人家再安排一個工作,就讓到這個門市部來了,來了幾個月了,月月發不了工資,她心里也煩。一听花想容說的辦法,也學著出去跟人拉關系,套近乎,可是在這個生意場上,要麼得有錢,要麼得有關系戶,要麼得有背景,一樣也沒有,沒有人理你。大家見了哈哈一笑,關系好象不錯,可真有了生意,人人搶著做,沒有人照顧你,也沒有人會理你。
因為你什麼也不是。
可憐的李姐,外面穿得和大家差不多,可是一低頭,別人就能看見她的胸衣,那是那種樣式很陳舊的已經洗得變形的衣服。冬天穿這樣的衣服,別人還很難發現。夏天穿出來,簡直丟女人的人。誰看了這樣的衣服,都不會想象這樣的衣服後邊是一個健康美麗的身體,相反地倒會聯想到一個又老又丑又髒的老女人。
三個人對眼前的情況,沒有一點辦法。
能想的都想了,能求的人也去求了,能試的招數也試了。可是毫無起色。
然而外界的情況依然在惡化。
為了完成區上的任務。工商上采取了強硬的辦法征收管理費了。每一個月的管理費是不能少的。來三次收不到,他們就提照。如果真把照提走了,以後再辦可就難了。多少人一見工商所的來了,趕緊自己關了門就跑。讓旁邊的鄰居們說自己人不在。可這根本不是辦法。因為工商所的人是天天來的。在上面他們看見誰家開門,誰家不開門看得一清二楚。結果是你自己鎖了門,人家來再給上面加一道鎖。做生意的,不能不開門。本身沒有買主,可誰又能保證這時候不來個買主。還有人家一鎖以後根本不管了,你得去交了錢,才能打開。等你去找人家時,麻煩大了。又是要交滯納金,又是要罰款,折騰關天,才能給你開了門。
管理費也是不能少。
公司的效益不行。月月給配件城下的任務是死的。多收了才有市場管理人員的工資和獎金。少收了連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花想容和李姐原來是公司的領導,市場人管理人員都認識。來收她們的管理費都是在最後,也給減免一半。人家這樣客氣,你不好意思不交了吧。交了錢,還要落人家一個人情。結果常常要賠著煙茶招呼這幾個工作人員。這幾個人也幫著她想辦法拉生意。無奈生意是要以價格和產品說話的。常常是拉來了人,可人家一看樣品,一看貨,馬上就知道是誰家的貨了。嘴里說著去轉轉,再看看價格,其實是跑了出去,直接上那一家提貨走了。
同樣的貨,便宜幾百也是便宜,何況一差都是上千元。現在的傻人不多了。要空手套白狼式的做生意,太難了。
那樣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花想容以敏銳的直覺悟,知道情況不妙。照這樣下去,她們的這個門市部遲早要關。關了以後她應該去干什麼呢?有一陣花想容想,要不自己再象當年一樣,去學一部技術,比如說會計,听說會計師中的審計會計師很吃香,如果拿到好個證,也許可以混得開一些。有時又想,要不就去開個飯館,那種活累一些,也許可以做得起來。後也想,算了吧,自己三十多歲的人了,再過幾年也就是四十的人了,拿到了那個會計證,也許沒人請了呢。接著她又去轉了幾家鄰近的飯館,一在老板面前打听,他們也叫苦連天。說是現在什麼也不好干。在外面的吃飯的人少了,可是稅和管理費房費越漲越高。不管你掙不掙錢,可給人家的一分不能少。月月盤算下來,沒有掙錢,可也沒賠錢,也就是混個飯錢。花想容看了看這些人,都是外地人,苦下得那麼好,早上四五點起來,晚上十一點才睡。可還是不賺錢,那這個行當也不能進了。
男所進錯行,女怕嫁錯郎,現在男女都一樣了,要是進錯了行當,到時候出不來,進不去,那才叫難受。
無奈之中,花想容突然想到了師傅。他調到了外區,听說現在也是一個副局長,不管是個管什麼的局長,大小也是局長。也許去尋尋他,他能在自己珠下屬單位為花想容安排一個職們。
有官沒官不要緊,只要不在現在這個單位就行。不看見現在的這些人,不看見現在的這些煩心的事。走到那里都行。
師傅走了,手機號碼也換了。以前他和花想容單線聯系的那個手機據說丟了。花想容當時想,也許是這個人在外面又有了別的女人。所以說自己的手機丟了。大概是不想再和她保持那樣的關系。那時候的花想容,很怕自己和師傅的關系給老公知道,所以也就沒有再追問。再往後,師傅主持公司的工作,花想容也成了副經理,他們之間反倒平靜了下來。很少出去開房間了。多是在辦公室匆匆地偷雞模狗。有時就是花想容站著,師傅從身後扯下了她的小褲,然後讓她扒在牆邊,搞那麼一把兩把。這樣的作法很讓花想容不快,這簡直讓花想容想起電視中的公猴和母猴子們。
那時候,花想容覺得這樣的師傅很霸道,也很流氓,很粗野,只顧自己快活,不管別人喜不喜歡。
現在師傅走了。別人開始欺負她們了。花想容才想起師傅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這個男人其實不丑,還有些瀟灑,也很義氣,也不把事情做絕。以前許多人罵師傅,說他是法西斯,現在把新的領導和師傅一對比,才發現新領導才真正的是法西斯,一個年輕不講理不講情的狂人。可就是這樣的狂人,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他不是本單位的,沒人熟悉他,要找到他的短處,一下子把他搬倒,真的好難好難。
花想容開始找師傅的電話了。
她打听了好幾個人,大家都說不知道他的新電話。因為他用的舊機子,那是公司給買的,走的時候是要上交的。他自己也有私人手機,那就是花想容和師傅用過的手機。可是那個機子師傅說丟了。
花想容又查了電話號碼薄,查到了師傅單位的電話。這是局長辦公室的值班電話。接電話的人自然又是一個小妞。聲音一樣的嬌媚。花想容說了她要找的人以前,那邊竟然回答說沒有這個局長。他們的局長姓這個姓。
花想容盡量用平和的口氣告訴對方,說︰「這個局長是新調去的,麻煩你再給查一下看看。」
對方讓等一下。看樣子好象是去查了。
過了一會,那個女孩子回來了,告訴花想容,沒有這樣的人。她仔細地查過了。讓花想容去別的地方找,也可能是別的局的局長。
花想容覺得好奇怪。師傅走的時候,明明說是這個局嘛,怎麼會不對。
思考了幾天的花想容最後下定了決心,決定去師傅家去找他。電話打不通了,不要緊,人找不到了,家可以找到,反正去不說別人,要個電話總可以吧。
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八點多,花想容打扮一新,帶著一點夏天的水果,去了師傅家。這個地方是熟悉的。花想容來過多少次。不過她來的時候,都是師母不在家,小師妹不在家,來都是和師傅約會的。可是這一次,她事先沒有得到師傅的約定,不知道在這里會遇上誰。也許會遇上師妹嗎,也許會遇上師母嗎?說真的,花想容有點怕見到這兩個人。以她現在和師傅的關系,叫師傅的女兒為妹妹,真的叫不出口。要師母吧,也覺得怪怪的。特別是怕見到師母。因為花想容不知道她們一見面,會是什麼樣的情境。那個女人對他們事情是知道了,還是一點也不知道。
知道了不好,也許她會大罵大打出手。不知道,花想容會更難受。因為那樣的一個對自己好的女人,自己竟然一直在騙她,良心上也不安。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樓著,熟悉的電梯,花想容又好象回到了夢中。
是呀,當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在這里受到了別人的欺負,可過了沒多久,她就成了主任,成了經理,成了公司的主要領導。再到這個小院時,那一個人不認識,不客氣地來招呼,可是她呢,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跟這些人磨嘰。因為當了領導後的花想容明白,有時你多說一句話,可能影片響一個人的命運。比如說一個人正要提撥,只要在公開場合,你說半句好話,就意味著你支持這個提撥,就意味這個人是你的人。
可是實
際上你跟這個人也只是面交,也只是認識而已。
現在呢,當花想容再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時,一切又回到了開始,她又成了一個普通人,一個誰也不想理的人。
生活就是這樣,它有時就象一個惡作劇的孩子,跟你開著可怕的玩笑。一會把你吹到了天上,一會兒又把你拋到了地上,一會兒把你放在了火上,一會兒又把你扔進了冰里。一個人的一生是這樣,一個社會又何嘗不是這樣。
這一次,她花想容來到這樣地方,能再一次神奇地改變自己的命運嗎?